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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筱萱被师父强塞上车押解回郊外的别院。

下车,师父行在前面,章筱萱却一步一回头的步履踟蹰。

“干什么呢?”师父一声喝,远远听到姐姐的话音和无数杂沓的脚步声迎来,高高低低的灯笼照亮花园。

“师娘,我们回来了。”方筱晖抢先说。

“这是,还顺利吗?我们娘几个在家等得提心吊胆,派去半途打听消息的人赶回来时,说压轴唱到一半儿,座儿都挤满了……”明琬絮絮叨叨地问。

吴艳秋点点头说:“还行吧。”然后指着身后的章筱萱对明琬吩咐:“从今往后给我看紧了他。今非昔比,人若少年成名,大不幸,往后的日子,如履薄冰。每日不得许可,不许出门,不许见客,更不许出去侑酒陪乐,若敢违背,看不打断腿!听到啦?”章筱萱这才醒悟是说给他听的,忙垂了手频频点头称是。

“成了角儿,就要洁身自好。别以为自己了不得了,有几个戏迷捧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你还差远了!风罗衣是什么人,不过是侥胜!若不是天谈有备无患,能让你一初出茅庐的雏儿赢了这大阵仗?”师父边骂边走,进了堂屋。

明琬忙取过热茶捅捅筱萱,筱萱恭恭敬敬的为师父奉上茶,又打把热毛巾为师父热脸。师父才反手一把握住他细细的手腕正声道:“山顶人家的局,你玩儿不起。若入戏太深,将来难挨的是你自己。”

“这是怎么了?才进门就训孩子。”姐姐忙来解围,吴艳秋这才抿口茶对章筱萱说:“叶家那孩子的事儿,你别掺和,我吴艳秋知恩图报,已经差人让憨胖带路去叶家报信去了。你只管唱你的戏。”

章筱萱听到这里才如释重负,欣喜地喊一声:“师父!”

师父绷紧的一张脸终于忍不住也噗的一声笑出来,险些呛到,然后拉过一身长衫儒雅身躯单薄的章筱萱问他:“你说说你,你哪里就值这包银。六合班里生得比你好的师兄弟大有人在;

“唱念坐打”比你功夫强的也比比皆是,怎么天谈上上下下的老板们就晃了眼,看上你这小东西了?”

分明自己男人这话是笑着出口,能让老谋深算的吴艳秋动声色的事儿可不多,明琬明眸一转,娇俏地偷问一声:“包银,定下来啦?”

果然,吴艳秋的食指叩打桌案“哒哒哒”响,骂一声: “没天理呀,月包要赶上北平的大老板了,比风罗衣还高了两成,比高寿三儿,嘿嘿……就等着明儿开始,这群急红了眼儿的狼咬死你吧。”章筱萱立时惊住,这该不会是楚耀南一手遮天能决定吧?

明琬险些吓昏过去,看着丈夫给她比了四个手指头,她哆哆嗦嗦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数,吴艳秋没说话,又沾茶水在后面添了个“0”,然后又乘个“2”指指自己,又说,“托草儿的福,六合班给了个吉利数,”然后又在桌上写了个数。明琬就几乎瘫坐地上。

吴艳秋仰头喝尽杯中水,手指叩叩桌案示意筱萱添茶,又说:“可废我一番唇舌同左经理掰开手指头这通算账。还好,日后有天谈台子的收成,不必担心江上船上刮风下雨汛期旱涝了。”

六合班十多年开创了局面,也多是沿岸走船唱戏,偶尔搭个茶园子或唱个堂会。若说挣钱,还是要靠这些正宗的大戏台。

没有再比这消息振奋的,师兄弟们欢呼雀跃,吴艳秋拉住章筱萱的手,那手如今已不是当年的孩子小手,那尾随他身后,背把胡琴随他行走江湖卖艺的娃娃,如今他长大了,那修长骨节分明的十指,分明是美人骨。他叮嘱媳妇:“日后别让孩子动手洗衣服干粗活儿,这手,将来就是捞钱的耙子,要养。回头台上那贵妃娘娘兰花指一伸,唱句‘海岛冰轮初转承’,一双老茧干枯的鸡爪子,这不是坑钱吗?”

“哈哈哈”又一阵笑,吴艳秋才吩咐众人散去。

姐姐带他回房去休息,门一开,一声“小舅舅”,吴天利从床上爬起来,床上铺了花花绿绿的书本地图。

“你怎么从学校回来啦?”筱萱问,天利小他三岁,在城里读书。

“明天周末,爸爸说想我了,带我去听戏。”天利胖嘟嘟的小脸,肉肉的身子,萌萌地笑着。

“你等我,好吃的。”章筱萱说着蹿出去,取了打包回的虾饺拿给天利和姐姐尝鲜。

明琬忙吩咐人烧热水洗浴桶,如儿时般让两个孩子挤在硕大的桶里泡澡解乏。

打闹着在木桶里互相撩水玩闹,忽然间,章筱萱停住了手,目光呆滞望着天利。他眼前仿佛看到那日同楚小闹戏水的场景,转瞬眼前一片火海,冰冷鱼缸,炙热得令人窒息的空气,水中扑腾同他厮打的黏糊糊的庞然大物……

“小舅,天利错了,天利不和你闹了。你别气。”天利紧张道,筱萱晃个神儿忙说,“没事,我走神了。咱们家院子着火那天,叶六爷打火海里把我抱出来,扔进鱼缸里,生把缸里一条大江鱼挤出来烧死了。”

天利就更害怕,眼泪汪汪地抓着他胳膊问:“豆子,说是豆子给烧死啦?还有庆儿,娘不许打听。”提前那夜的惨景,章筱萱唇角猛烈抽搐,不由就记起楚耀南那戏谑的笑,那轻蔑的神情,和被他握住肩头时那痛苦的表情。是他,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