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们忙着卸妆,左经理忽然想起一事说:“风罗衣那边的箱子,又巴巴给送回来了,高老板没好意思进来,让我给代存着。七里香那边也不是吃闲饭的,箱子都懒得给她存,这趣事明儿见了报,她脸可往哪儿搁。”
“哦?高老板来过?”吴艳秋故作糊涂问。
左经理忙附和:“岂止高老板,才南少说起,咱们这儿唱得满堂彩一浪接一浪时,梨园行会那位会长-钟步正,就是那个钟老歪,坐着专车大模大样来过,才要进天谈,就看到那对面七里香的人一波波往咱们这涌。嘿,钟大爷都没下车,那车就溜溜开走了。”
“钟吴之争”十年前那场江湖恶战,也曾是沪江梨园轰动一时的大事,钟步正利用官方权势一手遮天陷害吴艳秋锒铛入狱半载,倾家荡产赎出一条活命,在狱中还断了腿,从此半退隐江湖。今天,这才是扬眉吐气,乾坤倒转。想必左经理也是深谙其中奥妙,故意奚落钟步正给吴艳秋解恨。
吴艳秋摇头一笑道:“想必是不知今夜是六合班在此挂牌唱戏,令他老失望了。”
“嗯,满门口都是记者,明儿一准上报,您看好吧。”左经理刻薄地笑。
“唉,这里呢,章筱萱。”一声惊喜的呼唤,章筱萱原本在卸妆,静静听着师父和左经理攀谈,猛听人叫他,忙晃神回身一看,却是叶沛牵着蒋雪玉的手,带着几名男男女女的一色学生服的年轻学生涌来。
章筱萱忙问:“你们怎么来这儿了?溶哥呢?”
叶沛得意道:“阿溶这小子说,秦家的地盘,他还是少来惹眼……”雪玉慌得一把捂住他的嘴,忙给章筱萱道歉说,“我们同学都想来凑热闹。”
“报纸上的‘伶界小仙儿’,我们都想看看生得什么神仙模样?Hans说他同您熟稔,我们就喊他带我们来后台看看。”
“包惜惜请客,把楼上八个包厢都包下来了。我们同学都来了。”叶沛自豪道,羡慕得双眼冒光。
只一个烫着西洋卷发,歪带公主帽白纱西洋裙的姑娘显得格外惹眼,化妆后卷卷的长睫,洋行橱窗里洋娃娃般漂亮地望着他,提着裙摆微微屈膝一礼说:“闻名不如见面,小章老板,真是男儿……先生吗?”包惜惜惊讶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叹息一句:“难怪Darcy赞不绝口的夸你。”
章筱萱听不懂洋文,也不知她说的“大西”是谁。
左经理见点心买回来,才吩咐拿张案子摆开了请六合班的兄弟们吃,小笼包、烧麦、荷叶粉蒸肉、西式蛋糕还有生滚鱼片粥和皮蛋瘦肉粥。
章晓萱是个嘴儿馋的,看了甜点就动了心,一边邀请了同学们一道用点心,一边儿偷偷的瞟了眼和左经理谈笑正欢的师父,又看看笼里精致漂亮的西式蛋糕,袖笼一带,一块儿粉色松软点缀白花花奶油花儿的蛋糕藏去盒子后。
他看一眼憨胖,憨胖口中呜呜着,眼明手快顺了他目光抓起一块儿,才要塞他嘴里,就听师父猛回头“阿哼”一声,吓得章晓萱一个激灵。
“师父,我没吃。”章晓萱讪讪道,那委屈胆颤的小模样可爱之极,嘟个小嘴儿,眼巴巴又望一眼憨胖。憨胖一口吞下口中的虾饺,将手中蛋糕塞嘴里数落章晓萱说:“听到没,别动这心思羡慕我们,师父不许你吃甜食,害嗓子。”
“虾饺给草儿留一只嘿,都吃啦?”憨胖回头敲了几个馋猫师兄弟的脑袋。
“那个,草儿闹肚子,大虾寒,一个饺子里三个大虾仁呢,真过瘾。”锅盔脸上小丑妆都没卸完,只顾大吃大嚼。
左经理忙说:“我看有白果白粥,清淡,晓萱喝口垫垫肚。”
然后对吴艳秋说:“吴老板,您借步咱们去办公室说几句呀?”
众人立刻安静,多少猜出,必定是谈什么要紧事儿。原本是说三天打炮戏唱完,就定包银。这难不成是头一天爆红,这包银也要趁热打铁定啦?
正在猜测,就听外面叫嚷声,进来一队黑压压衣着的人,为首四名大汉膀大腰圆汗铁塔似的高大,身后跟着的四方脸的一身短打精悍的中年人章晓萱认识,那日在秦府游轮上,秦大爷身边的那位“阿力叔”,他听楚耀南这么尊称他。
“谁是叶沛?”阿力黑着脸儿问,吃得满嘴蛋糕的阿力惊呆在那里,不等他明白,两名大汉提小鸡儿似的抓起他扛去肩头,一队人呼啦啦退下。
“哎,你们怎么胡乱抓人呀?”章晓萱惊得跳起来,同学们也急眼了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