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草药苦涩的气味夹杂血腥气刺鼻。楚耀南目光在光线昏暗的房里搜索,便见炕上趴了一人,侧脸炕沿,卷起的后襟,血迹斑斑,面色惨白,眉头紧拧,面容扭曲,薄唇紧抿血色褪尽。两条臂脱臼般无力垂去炕沿外,可不正是章筱萱。
后背一阵阴森森凉气,楚耀南惊诧眼前垂死小兽般的少年竟然是昨日台上风华绝代的红角儿章筱萱。
“犯错挨打,嘴还死犟,自己吃亏,疼死活该!”师娘嘴利如刀,推门时射入的日光照出她眼里蓄的泪光,又叮嘱一句,“都过去了,吃的就是这口饭。听话。”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楚耀南的惊讶渐渐变成委屈,及至愤慨,怒问一句:“凭什么?”
无论如何,论功行赏是人尽皆知的道理。章筱萱昨夜功不可没。便是将功折罪,也不该此时受此重责。
憨胖蹲在门边,未开口先失声痛哭。
“闭嘴!”章筱萱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呦,还挺有劲儿,看来不疼,”楚耀南取笑,“六合班庆功大会,犒赏的是……板子?”
“扑哧”一声,憨胖被气乐,鼻涕泡一抹,换作哭腔:“横竖怎么挑,总有错儿。”
“错了,该打!啰嗦什么?”章筱萱气息微弱呵斥。
“呦,懂了,这是,愿打愿挨?”楚耀南依旧刁钻。
“闭嘴!出去!”章筱萱竭尽气力发声,透出了江上戏船初见时,一家之主的威严。
这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楚耀南一推憨胖出屋赌气道:“他不疼,忍着,上什么药?咱们出去。”
才关门,身后一声:“楚……小闹!”
“哇”的一声,楚耀南回头。见他挣扎探头,吐了一地。
“师娘,师娘~”
惊呼声中,明琬围着围裙赶来,见章筱萱已经吐得虚脱,五脏六腑都似要呕出来,渐渐吐出黄绿色的水儿。慌得憨胖话音颤抖:“师娘,这是胆汁儿吧?”
楚耀南也不顾了腌臜,学了师娘揉拍着章筱萱的后背,用手探探他额头,滚烫。明琬从他眼神中看出不祥,隔衣探去筱萱后背,叹一声:“烧起来了。”
章筱萱似被抽去筋骨一般,无力的头半垂炕沿下,让楚耀南想起小妹儿时玩儿的那个牵线木偶,被自己顽皮扯断了头上的线,就这么耷拉脑袋的样子。
“送医院吧,不太好。”楚耀南焦虑地提议。
“师娘,草儿不会死吧?”憨胖吓得面如纸色。
门开了,师父吴艳秋端了一碗水进来,随手放去窗台,吩咐一声:“都一边儿去。”
仿佛慌乱中立时有了主心骨,憨胖贴去墙根儿。
师父坐去炕沿,将他翻身仰面抱起放在自己腿上,道一句:“昨儿江里受凉,今儿又受点惊吓,心头积了火。”顺手扯过被单将章筱萱胳膊身子一道裹住。
章筱萱挣扎睁眼,拼命摇头,却被师父按住喝斥:“敢动!”
腿顶脖颈,一手箍住他的下巴,另一手拇指食指去碗里蘸水,揪起筱萱喉结上薄薄一层皮肉,用力揪了几把。这是民间去毒火的土方“揪痧”。
酷刑一般,章筱萱费力挣扎中哭闹中,那脖颈上渐渐渗出暗红的痧点。烙印一般狰狞刺眼。
“不要,不……”章筱萱泪从额边滚落,拼命咳喘。
拇指揩把他眼角的泪,“这会儿子倒会哭了。”师父心疼地骂一句,松开他,见他两条修长的腿在蹬踹,“啪”的一巴掌打在身后嗔怪,“好看呀,丢人不?还扭?”又拍拍他的脸颊。
“傻东西,才挨打怎么就不知道赎个嘴,打小就这么嘴拙。”明琬侧头忍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