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很细,黑色的一圈,有一个调大小的豁口,豁口两边是尖的,像个细细的新月,戒指的正中间镶了一个极小的碎钻,丝毫不引人注目。也是因为夏栀太白,罗菱才看到。
“这个啊......这是我妈的遗物。”夏栀笑容不变,摩挲了几下戒指,看向还伸着手的罗菱,“能戴吗?”
不知为什么,罗菱突然觉得,眼前这人的气场变冷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不能再追究下去了。况且戴着也没什么影响,学生乐意就好。
她连忙补充:“——当然也没有硬性规定,你戴着吧戴着吧,没关系的。”
夏栀收回手,“嗯”了一声,低头继续收拾书包。
“那你的眼睛......”
问什么问。
什么都不知道,一上来就问个不停。
好烦好难受。
夏栀听到罗菱的问题了,但他没敢抬头,他现在觉得自己开始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能咬咬牙,尽量简洁地说:“我妈是俄罗斯人。”
罗菱尴尬地点了点头,把他的表格放进一打A4纸中。
浑身上下都热得不行,心情越发烦躁,十分口渴。
屋外突然爆出一阵摔门推搡、吵闹的喧哗,间或有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不约而同地向门看去,又整齐地转过头。罗菱笑了笑,解释道:“啊,是孩子们下课了……那你是先回家放行李,还是进班收拾收拾用的东西?正好他们下课了,咱们去打个招呼吧。”
好吵,好烦。不想去。
夏栀借着书包的遮挡,使劲攥了下拳,指甲扣住肉的刺痛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缓声说:“去班里吧,我把书放下,太沉了。”
罗菱:“怎么不把东西先放家里再来学校?沉不沉?”
夏栀勉强解释:“我来的时候快迟到了,就没回家直接赶过来了,到校正好两点。”
罗菱有点内疚:“哎呀,我的问题,我把这事忙忘了,抱歉抱歉。”
夏栀:“没关系。”
“正好,下节我英语课,你把东西收拾收拾,等一会上课铃响了跟我一起进班吧。先和同学们熟悉一下,还有高三一整年呢,好好学习,老师相信你。”罗菱和颜悦色地说。
夏栀没有回答,只是牵强地笑了笑,问:“有水吗?我吃药。”
罗菱给他指了指角落的饮水机和纸杯,关心地拍了拍他的肩,问:“没事吧?”
夏栀不动声色地避开,走向饮水机:“没关系,一会就能好。”
他狼狈的把药从书包里翻出来,凭着在医院胡乱听了一耳朵的医嘱,下意识翻出两片放在嘴里,就着冰凉的水冲下去。
好苦。
还说不用药,幸好拿药了。
夏栀背对着老师,紧紧闭了闭眼。药是特效的快速作用药,基本上吃下去没几分钟,夏栀就能感觉胃里烧灼的感觉和生理的不耐烦缓解了一些。
夏栀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回罗菱身边。
罗菱顺口一问:“是长期的病吗?”
夏栀沉默几秒,说:“不是,过几天就好了。”
上课铃声是世界闻名的《致爱丽丝》的第一节,他以前常听,听得耳朵快磨出茧子。
罗菱抽出一摞书抱在怀里,笑着跟夏栀说:“走吧,去班里看看。”
夏栀点头,背上书包跟在她后面往教室走。
临走前听见了办公室几个老师的议论:“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啊,又乖又听话,长的还好看。”
“嗳,肯定是重点培养对象,人家是好学校来的。”
“好学校干嘛来咱们这?下乡视察?”笑声。
“谁知道呢,人家乐意呗,反正我不教他。”
嘴真碎。关你什么事,你爸出轨了?
三班在走廊的那一头,尽管上课铃响了好一会儿了,一路上还有很多没回教室的学生在走廊上游荡,看见办公室的门开了,作鸟兽散般奔回教室。
却又在看见罗菱身后的高挑消瘦的少年后,一个个探出头,纷纷都对这个背着个大书包的人表示惊奇,指指点点议论个不停,叽叽喳喳烦得要死。
“哇,是新来的转校生吗?这颜值我觉得我可以了!”
“这是要去几班啊,跟在罗姐后面不会是三班吧。”
“啊?三班已经有帅哥了,怎么又给三班啊!”
“我要去表白了,太帅了吧,而且他眼睛好好看,是混血吗?”
“啊啊啊啊啊我可以!”
罗菱笑了笑,看着身边的少年说:“不用在意,我们这里的学生就是比较热情,别往心里去。这里面也有咱们班的女生,到时候大家一起相处,互相包容。”
夏栀抿了抿唇,笑了:“开朗一点的女生挺好的。”
开朗的女生不会喜欢真正的我的,清净。
几个呼吸间他们就到了班门口,即使门口有人通风报信说班主任来了,罗菱带着他进班的时候班里还是一片鸡飞蛋打的混乱场景,桌子上趴着的,教室后面踢足球的,围在一起打游戏的,打牌的,混乱的搅和在一起。
看来罗菱的威信并不高。
夏栀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抬头看了看班号。
高二(三)班。
安溪九中没有高三重新分班的规矩,也就是说,他得跟这群闹哄哄的人再待一整年,直到高考结束。
在他得病的前提下。
烦。
罗菱几步走上讲台,把手里的教案放到桌子上,敲了敲黑板,又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同学们,回一下座位!安静!安静!”
她个子小,控不住这一片群魔乱舞的妖魔鬼怪,足足两分钟后班级才渐渐安静下来。
刚才在外面起哄的也有三班的同学,这时一看夏栀站在班门口,纷纷议论:“是新转校生吗老师?咱们班怎么有新同学?”
窃窃私语的蚊子声哼哼来哼哼去,在闷热的夏天里烦躁的不行。夏栀背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
罗菱点了点头,笑着把夏栀推上讲台:“对,我们班新来了一位转校生,接下来大家就互相帮助,互相学习,和新同学好好相处。新同学,介绍一下自己?”
夏栀挂上笑容,点了点头,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简短的介绍了自己:“大家好,我叫夏栀,接下来一年希望和同学们好好相处。”
他边说自我介绍,边打量了一圈这个乌烟瘴气的班级。
女生带妆上学还不算什么,打耳钉的,染头发的,烫卷的,甚至连鼻钉都有,男生的发型长的长短的短,一眼望去杀马特数不胜数。
毕竟今天教导主任没来上班,不在学校。
窗户上没有安装防护网,也没有绿植,靠窗的角落里有两张空桌子,很干净,什么都没放。
讲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有几个大胆的女生起哄道:“帅哥你好好看!”
闻言,夏栀眸子轻轻一转,眼神扫过那个带头的女生,轻轻地笑了,说:“谢谢。”
又是一阵哄笑,甚至还有几个男生带头吹口哨。
罗菱看他们这样,自己也不好管,索性就不管了。她在教室里环视一周,开始给夏栀安排座位:“这样吧,小夏,你做到靠窗那排最后一个的旁边,两张空桌子,你坐靠过道的那边行吗?靠窗的有人了,他今天......没来。”她看向夏栀,征求意见。
她话音刚落,班里的议论声顿时消失殆尽。
前一刻还有低语声,下一秒就没一个人说话。
看来自己消失的同桌在这个班里很可怕啊,比老师威信都高。
混混头子?
夏栀垂下眼睛,对自己这个请了假的同桌没什么兴趣。
他点了点头,温和极了:“可以。”
讲台到最后一排,夏栀一共走了十一步。脏污的地面上到处是垃圾,值日生就是个摆设,估计什么都不干。跟过去的窗明几净一对比,夏栀觉得高中生活没必要期待了。
一路上明着的、偷着的的打量,卷携着善意或恶意的目光落在他的前胸后背,夏栀不大喜欢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像针一样,刺得他很烦。
“可怜哟,一来就和大佬做同桌。”
“这小身板,也不知道能被打几下,看起来就不太抗打。”
“自求多福吧,有个那么暴力的同桌。”
夏栀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新座位前,毫无犹豫地坐下了。
打架嘛,他夏栀最擅长了。
反正他也不打算好好学习,如果校园生活多一点乐趣,他还非常乐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