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很好。

什么“醒来都会好的”都是屁话。

夏栀一觉醒来，不仅事态没有丝毫好转，什么事情都一如既往的糟糕透顶，甚至就连地铁都坐过了四站。

心情沮丧。还浪费时间。

等到他跌跌撞撞拖着行李站在新学校校门口时，觉得这一路真是太劳心劳神了。

四月底五月初还没有盛夏那么热，他愣是给自己弄出了一身汗，满脸油光狼狈至极，紧赶慢赶才在约定好的时间赶到校门口，手边大包小包拎了一路，可电话里说好来接他的人却连影子都没看见。

他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了。

啧，蚊子真多。

小学校看着还挺气派，虽然比他以前上的贵族学校差了好几个档次，但这在公立学校里应该算是环境中上了。反正他在校门口往里看，目之所及一片绿，绿化做得是挺好的，就是蚊子多。

学校大门是焊铁的拱门，花纹很简单，挺有气势，上面镀了几个鎏金大字——

安溪区第九中学。

他事先查过资料，这学校校长好像是个小官，挺有钱，就是钱没用在正地方。学校设施挺全，就是师资力量太差，高考年能出十几个一本就是老天眷顾，拉横幅庆祝了，出来的学生一多半都是高中学历。生源也就是附近大大小小几个大型筒子楼和居民区的全部学生，参差不齐，鱼龙混杂。

得了，谁也别嫌弃谁，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学生，来这里就是浑水摸鱼学学习，干嘛计较呢。

保安室建在校园里面，隔着一道铁门远远地和他大眼瞪小眼。里面的保安年纪挺大，头发花白，歪歪斜斜戴了顶保安帽，站在窗边探头探脑看了他半天。夏栀上前几步敲了敲铁门，挺有礼貌地说：“您好，您知道教学楼怎么走吗？”

保安把窗户拉开一道缝，上下打量一会儿他的行李和穿着，说话有点外地口音，问：“转校生？新来的？”

夏栀点了点头。

保安“哦”了一声，从屋子里钻出来给他把校门开开：“那你是找教导主任吗？”

“是，赵老师说两点在校门口等我，但他一直没来。”

保安拍了拍裤腿上的瓜子皮，说：“赵老师今天带着几个新老师去进修了，不在学校，她跟你说你找哪个班主任了吗？”

夏栀回答：“说了，好像是高二（三）班，您知道教学楼在哪儿吗？”他又问了一遍。

保安恍若未闻：“三班啊！三班是罗老师带班，走吧，我先带你去找罗老师，行吧？”

夏栀笑了笑：“麻烦您了。”

保安挥了挥手，把钥匙揣上回头跟他说：“不麻烦不麻烦，行李沉吗？用不用......”

夏栀笑容不变：“我自己来就好。”

保安点了点头，引着他，一路上给他指了指建筑：“走小路吧，就前面最大的建筑，‘凹’字形的那个，那就是教学楼，楼后是操场，西边是食堂，东边有个小卖部，东西挺全——对了，你办住宿吗？”

夏栀：“不办，我住外面。”

“哦，住宿楼在食堂旁边，走旁边的楼梯上去，二层往上都是住宿的。”保安自顾自地说，夏栀怀疑他有点耳背。

两人穿过教学楼前面绿化很好、像小花园一样的区域，慢慢悠悠便晃到了教学楼里头，正对大门的是个孔圣人的放大像，得有三米高，下面摞了一圈假花，十分敷衍。

“高二走楼梯上去正对着就是，高一上楼梯左拐，高三上楼梯右拐，教室在靠近校门的一边，办公室和专业教室统一在靠近操场的那一侧——你是艺术生吗？”

夏栀：“不是。”

“哦哦，艺术教室在四层高二和高一交界的地方，有两个教室连着，别记错了。”

夏栀：“......知道了。”

“哎呀这一届的学生都调皮的很，成绩也不行唷！”

“整天给老师起什么外号，一天天不学习净想些乱七八糟的！”

“平时啊，上操跑步一个个都跟走似的，一到吃饭了，窜的比猴还快！”

“你新来的，别惹高三的几个学生，都是群小混混，不务正业。”

保安的语文学得不错。

夏栀一手行李箱一手书包，爬上了三楼，保安走在他前面嘴不停，他也把这学校大概摸了个底。

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教室里坐了很多学生，坐姿千奇百怪，从后门窗户里看过去，甚至还有上课吃泡面薯条的，就更别说摸手机打游戏开黑了。

这学校老师也很厉害，学生丝毫不听课，老师一个人演独角戏演得还挺带劲。

总之是一楼道的鸡飞狗跳，偶尔路过教室门口还能听见里面的欢呼声和学生骂街的脏话。

两人又转了个弯，在一条走廊的最尽头终于找到了高二班主任办公室。保安帮他把门敲开就径自下了楼梯，留下夏栀满头大汗，手里还攥着行李和办公室里的五个老师干瞪眼。

气氛凝固了几秒，夏栀偏头清咳一声，率先出声自我介绍：“老师好，我是新来的转校生。”

气氛才活跃起来，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赶紧把他拽进来：“叫什么名字啊？怎么自己来了？”

办公室开着冷气，空调温度24度，凉爽的很。他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贵族学校那个不到六月不让开空调的校长。

夏栀顺着年轻老师的力道进了办公室，把行李箱放到墙边，说：“夏栀，夏天的夏，栀子花的栀，赵主任说今天在门口接我，但她一直没来，我就擅自进来了。”

窗边有个年轻女老师听见他的名字后抬起头打量了他几眼。

面前的男生很成熟也很漂亮，可能有外国血统，虽然不显女气，眉眼也刚刚长开，但就是给人很......锐利的美，又有点收不回去的张扬。

宽大的黑色卫衣，浅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板鞋，很乖巧的站在她面前。

好学生——这是第一印象。

女老师赶紧站起来，把他拉到跟前，歉疚地说：“小夏是吧，来来来，赵主任跟我说你的情况了，是我给忘了，等多久才进来的？赶紧拿纸擦擦汗。”

夏栀接过老师手里的餐巾纸蹭了蹭额头，客气地说：“谢谢......老师，我没等多久。”

年轻女老师一拍额头，自责的说：“哎呀，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高二（三）班的班主任，我叫罗菱，菱形的菱，教英语。咱再说说你，因为你这个情况有点特殊......还有两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进度跟得上吗？我怕你不适应......”

夏栀说：“没关系，我已经学完了。”

罗菱挺惊讶，随后又看了看面前高挑的少年，认真观察了几秒，越看越满意，觉得应该挺靠谱，才说：“学完了？那挺好，老师就不问了，来咱们这里虽然挺偏的，但也得好好学，能学点就学一点，行吗？”

夏栀点了点头：“好，以后就麻烦您了。”

罗菱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跟一群学生张在一起不像老师，更像是个大姐姐，脸小眼睛大，长头发扎了个马尾，长得也很可爱，很有亲和力，看得出性格应该很好，也很好说话。面前的桌面上还摊着写了一半的学案，看得出很认真。

就是教学水平可能不会太好。

罗菱笑着说：“挺好，你这孩子还挺乖的，等着，一会儿我叫人给你把校服送上来，你换吗？”

“不换了，我回家洗一下。”

罗菱点了点头，拿起手边的座机，很有行动力的打完了电话，从书立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这个......虽然你是转校生，但也应该填一下这个表，有笔吗？”

夏栀从书包里摸了根笔：“有。”

罗菱笑眯眯地看着他，指了指办公室另一个靠窗的位置：“行，那边有空桌子，去填一下吧。”

夏栀依言坐在桌前浏览了手里的表格，左手懒散的托着脑袋，右手握着笔轻巧地转了圈，片刻后低低地嗤了一声。

这是什么表？高中生真的有必要写这么弱智的东西？

爱好。

“学习，打羽毛球，偶尔游泳。”翻墙，逃课打架，偶尔喝酒。

艺术修养。

“钢琴，吉他，马林巴。”摇滚，贝斯，架子鼓。

性格评估。

“性格开朗，热爱交朋友，乐于助人。”说话应付，孤僻沉默，冷漠阴郁。

新学期目标。

“好好学习，探寻人生目标，慢慢进步。”上课睡觉不被老师发现，校外打架不被同学看见。

完美。

夏栀扯出一个笑，起身把写好的表格还给老师：“罗老师，我写好了。”

罗菱放下手里的笔，接过表格看了几眼，满意极了：“行，写的挺认真，哎你字写的挺好看，是练过吗？”

夏栀笑得温文尔雅：“没有，写写就有了。”

罗菱感慨：“行书写得很标准啊，羡慕了。回头我好好跟班里的熊孩子们说道说道，一个个字写的像狗爬，让他们多向你学习。”

夏栀把笔放回书包里，笑着说：“多写写就行。”

“哎等等！”罗菱伸手把他拦了下来。

“怎么了”夏栀抬头。

罗菱有些迟疑，指了指他的左手食指：“学校不让带饰品，你这个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