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用药,都来自御药局。御药局由太监们执掌,领头的称“尚药奉御”。需要用药时,要派人同太医院的医官一起选药制药,煎药时与医官共同监视;药熬得了,要和御医先尝,然后才进给皇帝。每次进药,都要记录日期及所用药材种类等等。怕的,就是有人下毒。
但助兴的药,因涉及皇帝床笫间私密,便不会在御药局走明账,多是暗地里制得了便进献——总不能让御医和太监当众尝(御医尝了尴尬,拿去让太监尝也尴尬)。这才让嫌犯得了机会,借助银丝钩吻,瞒过太医,当着皇帝的面儿毒杀贤妃。
和黑蛋圈定了重点怀疑对象,下一步就是派人暗查,假以时日便会水落石出。
商量好了后面的查案章法,近来压在我和黑蛋肩头的担子总算轻了轻。
黑蛋自己聪明,也喜欢聪明人,我知道他这会儿越发的喜欢我。
我此刻也含情脉脉地看着黑蛋,啊不,盯着黑蛋。
黑蛋一开始还害羞,红着脸嘿嘿傻笑,傻笑了一会儿开始觉得哪儿不对,面部表情逐渐不自然:“媳,媳妇……你看我干嘛呀。”
“好看。”我好整以暇地剥着松子,将松子壳往碗里“啪嗒”一丢。
黑蛋仿佛从那个松子壳上看到了自己即将被抛弃的命运,咽了口唾沫,连忙也去摸了一把松子剥给我吃。
我不客气地接了,往嘴里一塞,冲他笑:“平日里看不出来,哥哥懂得挺多呀。谁教的?”
黑蛋急眼了,连忙举手赌咒发誓:“媳妇自从那天之后我可真没干过对不起你的事儿啊,我要是敢再惹你伤心,我……”
我一把松子仁儿塞他嘴里,把他后面不吉利的话都给塞了回去。
“行了,又没怀疑你这个……”我说:“只是那些东西伤身,又容易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我劝你以后少用。那些教你这个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你都打发得远远的罢。”
“你放心罢,我用不着那些。”黑蛋自信满满打着包票。
这话说得……大哥你理解的重点跑偏了啊!我们俩担心的重点完全不一样好吗!
春来,冰消雪融;夏至,蝉噪蛙鸣。日子转眼间过得飞快。
权贤妃的案子还在继续查。黑蛋在宫里已经锁定了嫌犯,只等时机合适,掀起旧案,将皇后驾崩与权妃薨逝两桩案子一齐捅到御前。另外两条线,杨荣为首密查汉王;纪纲则是由周新跟进,周大人照旧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
黑蛋虽然心急,但还算沉得住气,不必我在旁劝慰,自己都说“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实在不好催他。”
查行事缜密的纪纲本就是一件难事,偏偏周新下辖的浙江今年又不太平。春天里嘉兴有强盗倪弘三,聚众数千,流窜洗劫周边村镇,官兵迟迟无法将其拿下,是周新督兵断了他的水路,又走旱道一路从嘉兴追到桃源,好不容易抓住。到了夏七月浙江大水决堤,浙江通政赵居任害怕追究河堤失修之责,隐瞒不报,又是周新去暗中查探,向朝廷告发。
既然宫中这条线已经查明,周新那边缓一缓也无妨,既不能催,就安心等便是。
我和黑蛋在为案情纠结无数个日夜之后,终于又回归了日常的节奏。
暑热非常,一天午后,我衣衫轻薄,倚在铺了青玉片垫子的贵妃榻上睡午觉,有小莲在旁打着扇子。半梦半醒间觉得风大了不少,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在旁打扇的是黑蛋,笑道:“怪不得刚刚风大得让人脸疼,原来是你,生怕我热着,这么可劲儿扇,不怕把我扇出风寒来么。”
黑蛋轻轻点了一下我额头道:“什么风寒,不许瞎说。”
我见他也热得一脑门子汗,连忙让人加一个冰盆,再端我给他留的冰镇梅子汤来。
黑蛋见我醒了便不要坐凳子要坐在榻沿,我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空儿:“挨这么近,热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