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身寻进废村,武知蹊走走停停在一处相对完好的茅草屋内歇了脚,借着半扇破窗外透进来的微微落日余光,满目是漂浮着的灰尘,八角虫在屋顶角落门框都织了网,她瞧见上头挂着好些小虫子,风刮擦灰吹进来,那几乎透明的蛛丝网也只轻轻晃动两下,虽细小却坚韧。
她没那么娇贵,抬腿就踩上了塌,浮动层灰,再坐下去,又是好大的一派朦胧。才坐下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有点不舒坦了,主要是武知蹊不习惯披散着发,玉冠被那个骄横的人射成碎,连带着里层扎发的牛筋绳也断了,只好解下来左腕绑袖口的蓝布条用来缠发,完了看看空荡荡阔开的袖口,又是一阵心烦。
赶了近两日的路,靠着墙也能很容易睡过去,也或许她本就没睡过去,武知蹊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态,睡着的,还是清醒的。
她又看见了那个浑身泛着白光的老头,本不是第一次见,知蹊不至于会难辨真假,可从小到大她梦老头的时候,都是身处桃源般的地方,那里闹市不闹,鸡犬相闻,来往的人都是带雾招烟的仙气缭绕,风景则如同一副精心绘制的画作,山是泼墨上去的,水是两笔构成,云霞是朱砂晕染,美得一点都不现实,所以她知道是梦。
可为何如今这老头坐到自己对面来了?在那张少了一条腿的布满灰尘的破椅子上。
“仙翁这是来寻我了,还是造梦能力不行了?”
她从来都看不清楚老头的脸,只听那个声音又说:“往南,过了。”
‘往南’这二字他从年前霜寒的时候就开始念叨了,一路将她念到了这座废村,武知蹊焦躁却很无可奈何,她巴不得问一句:“仙翁那四件诡器究竟在哪里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干净?”
“那你问仙筏还有个什么趣儿?”就像是能听到她心中的想法,仙翁这样反问她。
“道理有的,可‘过了’是什么意思?”武知蹊思考,下意识将右手拇指放在唇边,张口便要咬下去,又听到仙翁喊‘别’,而此时她都将拇指新生的指甲咬下了些,再一抬头,那白光便不见了。
“仙翁?仙翁走了吗?”武知蹊喊着,浑身突然一个激灵,眼睛睁开来,哪里见到什么仙翁的,只是那把椅子好像同她先前记得摆放的样子有点偏移,又望了望,月光轻纱般铺满了这个小屋子,她估摸这是半夜。
外头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在空寂的深夜里尤为清晰,这是奔着废村来的,知蹊耳力不错,还听到一些盔甲兵械的碰撞声,猜测是一些官兵。
和自己一样借宿的?
她没点火,所以这件角落的小屋子倒是不引人注意,隔壁有一座大些的祠堂,那些人选择在那儿歇下,不免听得几句。
“这世道,当个小兵也不容易,捉犯人也就算了。”
“捉犯人也就算了,还偏偏是朝廷要员!路上也总碰阴事儿!”
“对!好不容易抓回来了,路上给磨死了十七个,到头来也只剩下四个吓疯的,带回去也没个什么用,辛苦了俩月,说不定还得挨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