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家庭
我老家在雾江边的一个山区里面,美丽清澈的雾江水从我家前面流过。除了夏天暴雨肆虐,山洪咆哮时,江水有些昏黄外,其余时节,都是绿蓝绿蓝的。
雾江两岸山高林密,逶迤连绵。就是山石之间也长着些歪歪斜斜叫不出名的树木、灌木和藤蔓。
有些地方长着成片的马尾松林和柏树林,树冠和树干都偏向一边,仿佛都准备向一边倒下去。
一些山看起来就是以前崩塌过,山崖陡峭,露/出发白的岩石,岩石上还斑驳点缀着一些黄红色或者黑色的流痕。山岩某处,有时还挤出些涓涓细流。遇上雨季,飞瀑突然从岩石缝中飞出,那是常事。
尽管大人叫我们到河边去洗衣时,路远梯陡不想去。可小孩子们一旦到了江边,俨然走进了儿童乐园,很是兴奋。
在江边可以用河沙筑坝、滴石山、挖陷阱……以指作笔在平坦的沙面上写字、画画。
可以找些薄石片、瓦片贴近水面猛力平射,它们就可以像蜻蜓点水一样在水面上飘出很远。
还可以摸一些五彩斑斓或者形状怪异的鹅卵石拿回去泡在水里欣赏。
那时人穷,人都吃不饱,更没有什么鱼食。说起来有点恶心,看到江中有小鱼时,就向它们吐口水、吐痰,或者捏着鼻子擤出些鼻涕,然后专心观察小鱼们上下翻飞、追逐抢食。
把腿放水里,一动不动,胆大的小鱼甚至游过来吻你的脚侧和脚丫,你只要一动,他们就像离弦之箭一下子窜出近一米。它们怎么还喜欢吃唾液、鼻涕、死皮等秽物,我当时想不明白。
坐在江边石头上,以指作船,轻轻在水里移动,小浪形状完整,凹凸的波纹,映出周围抖动、变形的山水,煞是好看。这时我的指尖还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不是我在划水,我感觉清澈无形的雾江水仿佛有了灵性,是她正用她那那随形就形的冰冷肌肤在轻轻/抚/摸/我的手,给我以冷静、清醒和安慰。
江面上时而木排极其缓慢地漂过,离得远了,能看到木排上一两人在活动,他们需要用一种竹制的舀子来控制木排的方向。木排的中部搭有一个简陋的篷子。那应该是他们夜宿的温暖小窝。
粗大滚园的圆木半浸在江水里,表面湿滑,站立得稳吗?准不准我们女娃二上去呢?要是允许的话,我一定要坐这个木排到县城去看看,然后一路下到雾昌市去逛逛。
听人说雾昌市是我们这个地区的经济、政治、文化、工业、航运中心,下辖十几个县,雾江流到那里就结束它千多公里的行程,缓缓的就被昌江吞噬,雾江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涨水时节,两江都一样浑,交汇处的三角洲也淹没了,看不出谁吞了谁。
听说雾江是我们这里的大城市,千里雾江第一城,吃的、穿的、用的、玩的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去过的小伙伴们吹嘘起来,唇边都堆积起了唾沫泡子。
逗得我们这些没有出过远门的小娃二,心想要是能肋生双翅就好了,那就立即飞去看看。鄙视爹妈无能,怎么不带我们也去雾昌或者更大的城市逛逛,增加吹牛和人前显贵的资本。
我站在那些去过雾昌市的小伙伴面前,自觉都低人一头、矮人一等。雾昌,我真的好想去逛逛。
坐木排可能不要钱,要是能认识一两个放排的就好了。但是都说上面的人多半有些神经,得少与他们接触。
都说木排上生活清苦、孤寂、危险,这些人长时间接触不到女人,容易心生邪念。
每天路过的,除了木排,还有木船、机动货船,客轮。坐客轮都是要掏钱的,那个时候,说来大家可能不相信,就是到县城的船票只要几角钱,我家都掏不起。
那种大点的跨县客船设施更高级些,一般人坐不起,上面坐的都是有钱人家或者单位出差的人。
江上不时有货船路过,有的装载粗砂、有的装煤炭、有的装的磷矿石,尽管吃水很深,一个浪卷来就好似要沉没的样子,但是走的是顺水,机器运行也很轻松,没有怎么冒烟。
重载的基本都是向下游雾昌市去的,听说好些还要在那里转大船,然后大船才直接从雾江口开到昌江,那就可以随便开到昌江上下游的各个大中城市了。
家里钱不多,我只坐过两次过河船走过亲戚。到小学毕业,我都没有坐船去过县城。
听老人讲,我们这里原来在古代属黔中道,唐代柳宗元《黔无驴》写的就是我们这里。我们这个地方原来有老虎,但却没有驴。
后来有人从雾昌装船走雾江拉来了驴,想赚笔钱。当地识驴的少,销售不利。要长大时间还长,花费还高,无奈,给这些小驴每天定时投点饲料,脖上套了个铃铛,自然放养。驴在外溜达之后,没有吃的了,自然就会回来。
谁知慢慢地有些驴适应了野外生活,一去不回来了。驴子繁殖力强,逐渐在我们这一带,驴叫声就此起彼伏了,特别在那发/情/期,驴叫更欢。
好景不长,不久有人就听到惨叫/声,才知道驴子可能被什么野兽打了牙祭了。但当人们看到驴子大堆白骨骨骸时,还是大吃一惊,才知道当地深山老林中有老虎、大猫出没的传闻原来是真的!
人人谈虎色变,谈虎不得不提到驴,很多人还并没有看到过驴子,可几乎都听到过驴叫。驴是外来物种,本来叫声就特别。驴子被老虎抓住时绝望、凄厉的哀嚎声,摆谈人绘声绘色的演讲和声音模仿,让听众都觉得毛骨悚然。路教镇慢慢慢慢就被人叫成驴叫镇了。
老人也讲,吃过驴肉的人都在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何况老虎,它吃了驴子后,自然觉得肉味鲜美无比,终生难忘,它也上瘾了,经常四处找寻驴子。
大人都说:你们这些小娃二千万千万不要到林子大的地方去,特别是不要到有驴叫的地方去。一旦听到驴叫,就要玩了命地跑。
因为驴叫肯定会招来老虎,你们都知道栗子长着大长腿,万一驴跑了,咋办?老虎那就只有吃娃二充饥了。
我小时候爱听故事,听年长者摆谈,说我我们这一代的,祖先是明朝湖广填三江时或者历朝历代“赶蛮拓业”时迁移来的,反正我们这些汉族人,祖先不是此地土著。
从两广中的广东迁过来的说法我认为比较靠谱,你看我两口子,在我们当地还算正常,但我女儿在营养比我好的多的情况下,又黑又矮,唯一的解释那可能就是返祖现象了。
这们这里,原来没有马路时,遇走亲访友,路程不远,基本上全凭脚力。
远点时只有坐木帆船和机动船加上勤劳的双腿了。木帆船不光用帆,船上还养着大群纤夫,遇急流险滩,纤夫或者奋力同步划桨,或者就得离船登陆、上岸拉纤。
一大溜纤夫弓背搭纤,为了统一步调,经常能听到一人领头,众人附和的纤夫号子,高亢的和声在河谷间反复回荡。我们只听到粗旷的齐声吼叫,却听不真切吼的是些什么词。
这里运东西靠肩挑背磨、马驴拉车,手推车少,都是山路,坡太大了。后来才有了手扶拖拉机、汽车。
运量稍微大点的也只有靠木船和机动船了,船停的地方叫码头,我们这个地方水路交通就异常重要,驴叫镇紧靠雾江边,有一个大的回水沱,这里又是两省交界处,也算是周边一个重要的物资集散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