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数百双眼睛紧盯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伤腿隐隐作痛,但声音却异常清晰。
"民女郝葭,原为罪臣尹嵩侧室。自入府起,便发现尹嵩常与可疑人物密会......"
我从最初的发现说起——书房里的秘密账本,与金川使节的密会,边境驻军的异常调动。
每说一句,就有大臣倒吸冷气,老皇帝的脸色也越发阴沉。
"......尹嵩计划在寿宴上毒杀陛下,嫁祸四少主,趁乱引金川大军入境。"
我顿了顿,强忍喉咙的灼痛,"民女冒险将此事告知三少主和六少主,才避免了悲剧发生。"
"郝氏,你所言可有证据?"
刑部尚书厉声质问。
我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叠文书:"这是民女抄录的尹嵩与金川往来密信,上有他的私印。还有......"
我示意李薇上前,她捧出一个木匣。
打开后,里面是一块烧焦的布料和几块碎瓷片。
"这是寿宴当日御酒壶的残片,民女偷偷保留了一些。太医可查验是否有毒。"
老皇帝示意太医上前检查。老太医仔细察看后,跪地禀报:"回陛下,确有余毒,乃西域奇毒"断肠散"。"
朝堂上一片哗然。
我继续道:"尹嵩发现民女知情后,将民女囚禁拷打......"
说到这里,我缓缓卷起左袖,露出狰狞的烙伤。
接着又展示残缺的指甲和无法伸直的手指。
有些女官不忍直视,别过了脸。
"民女宁死不肯说出密信下落,尹嵩便......"
我声音微颤,撩起裙摆一角,露出小腿上焦黑的伤痕。
李薇突然跪地哭诉:"陛下明鉴!郝葭为保社稷,险些丧命!若非三少主的侍卫相救,早已......"
老皇帝抬手制止她,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我:"郝氏,你为何要冒死揭发尹嵩?"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我挺直脊背,声音虽轻却坚定:"民女虽为女子,亦知忠义。尹嵩谋逆,祸国殃民,民女不忍见生灵涂炭。"
"好一个"不忍见生灵涂炭"!"
老皇帝突然拍案而起,"若满朝文武皆有你这般见识,朕何至于险些丧命于逆子之手!"
他走下龙椅,来到我面前。
我这才发现,这位帝王比想象中苍老许多,眼中满是疲惫与痛心。
"郝氏,朕赦你无罪,并赐"忠勇夫人"封号,享五品俸禄。"
他顿了顿,"只是......你曾为逆臣家眷,不宜再留宫中。伤愈后,可自行择地而居。"
"民女谢陛下恩典。"
我伏地叩首,心中五味杂陈。
自由了,却也无家可归了。
退朝后,我被安置在宫中的一处僻静院落养伤。
李薇和尹峥每日都来探望,带来朝中最新消息。
"尹嵩的几个心腹已经招供,证实了你的所有指控。"
尹峥难掩喜色,"父王震怒,下令全国通缉尹嵩。"
"六少主如今已是太子,说话可要谨慎些。"
我笑着提醒。
尹峥——现在应该称太子了——摇摇头:"在你面前,我永远是尹峥。"
李薇正帮我换药,闻言手上一顿,脸上飞起红霞。
我看看她,又看看尹峥,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
李薇羞得低头不语,尹峥却大方地握住她的手:"父王已经应允,待尹嵩案了结,就为我们完婚。"
我由衷地为他们高兴,心中却泛起一丝苦涩。
李薇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情绪,担忧地问:"葭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没事。"
我强颜欢笑,"只是......太医说我这身子,怕是难以......"
难以生育。
这话我没说出口,但他们都明白了。
李薇眼圈一红,紧紧抱住我:"不会的!孙神医说了,只要好好调养......"
"薇儿。"
我轻声打断她,"我没事。真的。"
尹峥沉默片刻,突然郑重地说:"郝葭,无论将来如何,东宫永远是你的家。"
我感激地点点头,心中却明白,我不可能永远依附他们。
一个没有家族依靠、又不能生育的女子,在这个世道该如何立足?
几日后,孙神医来复诊。
把脉后,他捋着白须,眉头紧锁:"夫人体内寒毒未清,需长期调养。尤其这腿伤......"
他摇摇头,"每逢阴雨,必会疼痛钻心。"
"我明白。"
我平静地接受,"神医不必委婉,我已知自己难以......为人母。"
孙神医叹息:"夫人豁达,老朽佩服。不过......"
他压低声音,"老朽有一师妹,精通女科。若夫人不弃,可修书一封,请她来为夫人诊治。"
我眼前一亮:"多谢神医!"
"先别急着谢。"
孙神医苦笑,"我那师妹性情古怪,未必肯来。但夫人为国负伤,老朽总该尽力一试。"
送走孙神医,我独坐窗前,望着院中初绽的梅花。
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任务完成度95%,是否选择现在离开?】
我轻轻摇头:"再等等。"
我想亲眼看到李薇大婚,看到尹嵩伏法,看到......郝葭这个身份能走多远。
冬去春来,我的伤势渐渐好转,虽行走仍需拐杖,但已能短距离独自行走。
这日,李薇兴冲冲地跑来:"葭儿!尹嵩被抓到了!"
原来尹嵩试图化装成商人逃往金川,却在边境被识破。
押解回京的路上,他几次试图自尽,都被拦下。
"父王下令三日后在午门公开审判。"
李薇眼睛亮晶晶的,"我们都能去观看!"
三日后,我被特许坐在轮椅上出席审判。
午门前人山人海,尹嵩被铁链锁着跪在高台上,早已不见当初的傲气。
老皇帝亲自审问,尹嵩起初抵赖,但当人证物证一一呈现,尤其是他的心腹当面对质时,他终于崩溃,狂笑着承认了一切。
"不错!都是我做的!"
他面目狰狞,"这个老不死的早就该让位了!还有你们......"
他恶毒的目光扫过尹岸、尹峥,最后落在我身上,"尤其是你这个贱人!早该一刀杀了你!"
侍卫立刻堵住他的嘴。
老皇帝面色铁青,当庭宣判:尹嵩削去宗籍,永久囚禁在皇陵地牢;其党羽一律处斩;家眷流放边疆。
尘埃落定。
回宫路上,李薇推着我的轮椅,轻声问:"葭儿,你现在自由了,有什么打算?"
我望着远处初春的新绿,微微一笑:"我想开个医馆,专为女子看病。"
"太好了!"
李薇兴奋地说,"我和尹峥可以帮你!"
我摇摇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是我自己的路,我想靠自己走。"
李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她了解我的倔强。
又过了半月,我的身体恢复到可以短时间行走的程度。
老皇帝下旨,允许我离宫自立。
离宫前,他特意召见我,赐下白银千两和田宅一处。
"忠勇夫人,朕知你心气高,这些赏赐不必推辞。"
老皇帝难得和颜悦色,"你为社稷立下大功,这是应得的。"
"民女谢陛下恩典。"
我真心实意地叩首。
离宫那日,李薇哭成了泪人,连尹峥都眼眶泛红。
尹岸也来送行,送了我一块上好的玉佩作为开业贺礼。
"日后若有难处,随时可来找我。"
他难得正经地说。
我一一谢过,坐上前往新居的马车。
老皇帝赐的宅子在城西,是一处三进院落,虽不豪华,但雅致清幽。
最妙的是前院临街,正好可以改造成医馆。
安顿下来后,我开始筹备开馆事宜。
孙神医的师妹——那位古怪的女医——竟然真的来了。
她名唤柳青黛,约莫四十岁年纪,眉目如画却冷若冰霜。
"伸手。"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把脉良久,她冷冷地说:"寒毒已伤胞宫,生育确实困难。但不是完全无望。"
我心头一跳:"柳神医的意思是......"
"每月针灸服药,至少三年,或有一线希望。"
她直截了当,"而且过程极痛苦,你受得了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受得了。"
柳青黛似乎有些意外:"为了嫁人?值得吗?"
"不。"
我微笑摇头,"为了自己。女子若无生育之虑,行事会方便许多。"
她定定看了我许久,突然笑了:"有意思。我留下。"
就这样,我有了第一位住客。
柳青黛医术高明,尤其擅长妇科。
在她的指导下,我的医馆很快有了雏形。
开馆前一日,李薇突然来访,还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葭儿!父王准许我每月出宫探望你!"
她兴奋地说,"还有,我和尹峥的婚期定了,就在下月初八!"
我由衷地为她高兴:"恭喜太子妃娘娘。"
"别这么叫我!"
李薇红着脸捶我,"对了,父王还说要给你赐婚呢!"
我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什么?"
"是真的!"
李薇压低声音,"礼部侍郎的嫡次子,今年二十有五,才学不错,人也端正......"
"薇儿。"
我打断她,"你知道我的情况。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嫁过去不是害人吗?"
李薇急了:"可是孙神医和柳神医不是说还有希望吗?而且以你的功劳,就算......那人也不敢嫌弃!"
我摇摇头,握住她的手:"好妹妹,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已经想好了,此生不嫁。"
"那你将来怎么办?孤零零一个人......"
"谁说我孤零零?"
我笑着指指正在院子里晾草药的柳青黛,"我有柳姐姐,将来还会有学生、徒弟。这世上除了嫁人,女子还有很多活法。"
李薇怔怔地看着我,突然泪如雨下:"葭儿,你变了......又好像......这才是真正的你。"
我笑而不语。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我——不是郝葭,也不是楚欢欢,而是一个终于找到自我的女子。
医馆开张那天,出乎意料地来了许多人。
除了李薇和尹峥,连老皇帝都派太监送来了御笔亲题的匾额"济世堂"。
柳青黛冷着脸站在一旁,但我看得出她眼中的欣慰。
第一位病人是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抱着高烧的小孙女,颤巍巍地问:"夫人......诊金多少?老身只有......"
"分文不取。"
我温和地说,接过孩子开始诊治。
老妇人千恩万谢。
柳青黛在一旁默默准备药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就这样,我的新生活开始了。
每天诊治病人,跟柳青黛学习更深奥的医术,晚上则研读医书。
李薇每月都会出宫探望,带来宫中的新奇点心和各种消息。
半年后的一天夜里,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任务完成度100%,是否选择现在离开?】
我望向窗外的明月,又看看案头未完成的医书和院子里晾晒的药材,轻声道:"再等等。"
我想看着李薇大婚,想多救几个病人,想......再多当一会儿郝葭。
月光如水,洒在院中的草药上,泛着银色的光。
我深吸一口带着药香的空气,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
......
"夫人,这批新晒的当归放哪里?"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抱着一筐药材站在药房门口,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我放下手中的账册,指了指墙边的架子:"第三层,和之前的放在一起。"
小姑娘名叫阿芷,是医馆收留的第三个孤儿。
两年前开馆时,我没想到会逐渐变成一个小型的收容所。
但每当看到无家可归的女孩蜷缩在街角,我就想起曾经的郝葭——如果没有李薇的帮助,她的结局会怎样?
"夫人,您要的《本草纲目》我找来了。"
另一个稍大些的女孩捧着厚厚的医书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几上。
"谢谢,阿苓。"
我微笑着拍拍她的肩,"今天的字认全了吗?"
"认全了!"
阿苓骄傲地点头,"柳神医还夸我进步快呢!"
望着两个女孩忙碌的身影,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三年前那个浑身是伤、被太医断言"恐难痊愈"的郝葭,如今不仅活了下来,还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小天地。
窗外的桃花开得正艳,春风裹挟着花香飘进药房。
我拄着拐杖走到院中——腿伤虽然好了许多,但每逢阴雨天仍会隐隐作痛,走路也不如从前利索。
"夫人小心!"
阿芷连忙跑来扶我。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