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似乎我们都已然习惯各种跌宕起伏,虽然我们一直把那座城楼当做目的地,可是还能怎么样呢?我们整个民族的传统就是内敛的而又深沉的,我们轻易不怎么太会抒发自己的情绪,更何况我们这群人,你总不能指望都不记得上次吃顿饱饭是什么时候的一群人,为了大清朝为了皇上咆哮哭泣吧,真没那个体力!
唯一痛哭流涕的仍然只有秀才老头,我虽然还在思考他们之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当然,我还没思考明白呢,但是老头的哭声实在太尖锐,让我不得不中断一下自己的思绪。
“你有什么要求?”那个人保持着刚才微微侧头的姿势问道,他侧着头,可眼神却没有离开过我的脸,秀才老头持续着哭声没反应过来,学生装伸脚踢了他一下,老头迷茫的把头抬起,愣愣的看着学生装,学生装很无奈说到“爷问你有什么要求?”老头似乎根本没听懂似的持续发愣,我以为他可能是要疯了。我们曾经路过一户人家,那家人把自己的女儿卖到了窑子,窑子来接人的那天宝子带我去看过,那家的女儿就和秀才老头刚才的表情一样,只会发呆,眼神都没有聚焦了,窑子来接人的管事就说不要她了,跟那户人家说如果三天这姑娘还好不了的话她就是疯了,废了,拉回去也没有用了。
我正想着怎么样才能让老头清醒过来,虽然他的这位爷看起来儒雅温和,可毕竟学生装还有刚才停车下来的那几个彪形大汉表情可一点儿都不温和,正琢磨呢,学生装对着那个人低头行礼,然后开口道:“爷,咱们的时间来不及了,要不一起带走吧。”那个人眼神微闪,似乎思考着这样的可能性,“当年找的就是你啊,可怜的女孩。”那个人看着我边说着话,边弯下腰把手伸向了我,“我们走吧。”他如是说道,去哪呢,而且他叫我女孩?他是怎么分辨出我的性别的?还有他居然说我们?那个我们居然有我?他居然没有嫌弃我的肮脏而朝我伸了手?关键这个人看起来是真有钱,我跟着他走是不是就有饭吃了。我看向那只伸向我的手,修长的手指白皙干净,指肚的地方有老茧,但是那个老茧和平时干农活的人的茧子不太一样,不知道这形状的茧子是怎么来的,习大字、练枪法还是弯弓射箭啥磨出来的吧,大拇指上带了一个玉扳指,这一个玉扳指得值多少个大洋啊!我下意识的把自己撑在地上的手往前挪了挪,但还是没有勇气去拉住那只手。
“不行,她不卖身!”一句话打断了我刚刚的激动,是宝子。宝子比我高一些,可是在学生装他们面前一比较却显得矮小笨拙,我看到宝子慢慢的移到我前面来,努力的想把我拉到他身后,奈何他喊出这句话并且移到我身前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瑟瑟发抖的他硬是要拉着我,我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也确实真没有力气配合他的仗义执言了。所以我俩一个想拉住我往自己的身后拽却拉不动,一个坐在地上想借着他手的力气站起来却起不来,这荒诞可笑的一幕似乎取悦了那个人,他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说道“感情这么好啊!”,说完他站直起身,对着学生装说了句“带着一起走吧”转身就上了车。
学生装身后几个大汉用手拎起我和宝子,把我和宝子扔进了最后一辆军用吉普的斗里面,拎的过程中宝子拼命蹬腿喊着让他们放开我们,我没有吭声,何必这么累呢,既然无法改变的情况最好让自己安逸点儿,蹬来蹬去让自己消耗体力也改变不了实际情况不是,而且他们带着我们俩走总不能是卖窑子里去,宝子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也不可能是女扮男装啊,现在窑子里应该也不流行买一送一吧。再者说,我就算能值三粟米,可是刚才那个人的玉扳指也不像差钱的啊。
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来,秀才老头接着也被扔了进来,他依然是那个状态,眼神涣散,不看我俩,倒是也不哭了,俩眼睛直勾勾盯着车外,不知道到底再瞅着什么。
宝子坐在车上,半晌没有说出话,我用胳膊杵了他一下,他回头望着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愣住了,答不出来,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努力的回想着以前的生活,却找不到任何头绪。我记得曾经我也是有家人的,总不能和戏台上看到的孙悟空一样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这点毋庸置疑;可是家人哪去了呢?还有就是刚才秀才老头和那个人的对话,能够察觉到我是有什么来历的,可是到底怎么回事呢?“你刚才为什么要拦着啊,要不也不会把你一起抓来了”,我没有回答宝子的提问,反而问起他来,“哼,我怕你被抓走后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啊,凭什么好事儿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宝子回答的很是硬气,可是有种热热的感觉涌到我的胸口,我带着哭腔扑到他的怀里“你这个笨蛋!”宝子看我要掉泪,赶紧把我推开,略带嫌弃的说“哭什么,本来长的就丑,再哭没法看了!”宝子这么一推,一瞬间我也觉得有点尴尬,毕竟一路同行了这么久,我也没有这么感性的时候,我都忘了女孩子被感动到应该做什么态度反应了。
“宝子,你说我会不会是个流落民间的格格啥的?”我忽然想到这个可能,充满希翼的看着宝子说,“我的父母一直再找我,可是家国情怀啥的,只能让我流落民间,然后现在接我来了!”宝子根本没有多给我一些过多的时间,直截了当的打破我的幻想“你是不是疯了,还格格呢,你也不看看你的德行,而且刚才你没听吗,跟在你身边死了好几十个人呢!我估计啊,别是有大仇就好了!”
诶,说到这,我和宝子同时叹了口气,这时候吉普车随着路面的不平整颠簸了起来,刚才坐那不动的秀才老头一时没坐好,朝我和宝子中间摔了过来,摔倒的那一刻居然下意识的用胳膊垫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跟宝子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相互对视了一眼,同时冷笑起来,宝子一个飞扑压到老头身上“你他妈的原来装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