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暗,清风夜凉。
府衙之内热闹喧嚣,刘和虽与这颍川太守阴修初次见面,但也看出此人实在是个极其典型的豪族门阀的士人做派。
好饮宴,好辞赋,更好提携俊彦之士。本次饮宴来了足有三四十人,大部分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甚至还有一些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阴修先是一直与刘和说话,除了经史辞赋之外,也说起年初的黄巾叛乱。说起自己与那时新任的豫州刺史王允一起,跟皇甫嵩受降数十万被黄巾军裹挟流民匪寇,更是显得得意自傲。甚至谈起与王允一起在受降过程中发现中常侍张让的书信,与王允一同上奏天子,算是给天下士子们张目,狠狠打击了朝廷那帮阉宦。
那个时候刘和正忙着整军跟朱儁去南阳,故而这些事情未有所触及,今天听到阴修聊起来才略知一二。
阴修饮了一口爵中酒,叹息了一声后,说道:“可惜啊!那张让巧言令色,欺瞒天子,这等大罪让其逃了过去。”
刘和疑惑的问道:“这等叛乱通敌之罪,那张让也能逃过?”
阴修颇为愤慨的说道:“那阉宦把所有过错都推给了封谞等人,又送给天子数千万钱,使尽办法最终脱罪。此次未能诛杀此贼,实在遗憾。不过那封谞被玄泰告发而被诛杀,也算弥补吾等心中憾事。”
刘和恭谦的笑了笑,此时才明白这阴修对待自己如此热情的原因,继而说道:“这张让竟然有此能耐,私通叛乱的贼寇都能得幸免。可惜当时我也只有封谞勾结叛贼的证据,要不然定是不会放过这等祸国之贼。”
阴修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不再继续说此话题。换了一副笑颜,转言说道:“罢了,这等奸贼不提也罢。颍川青年俊彦多矣,玄泰可多多认识一下。”
说完之后便招呼了几人到跟前,介绍给刘和认识。
先叫来的一人乃是荀氏族中之人,荀攸荀公达,刚刚被阴修举为孝廉。因为当年的党锢之祸,荀氏一门与党人多有交集,为了避祸基本都隐于乡野而不出仕,唯恐遭受家族覆灭之灾,为了避祸,当年甚至让族中尚是少年的荀彧,娶了中常侍唐衡的女儿为亲。
如今党锢已解,虽然还在叛乱之中,不过天下士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在各处启用原本的党人为官,其族人也被征召为吏。阴修给举荀攸为孝廉便是明显的事例,既符合士人之间的处事方法,也拉拢的颍川当地的士族人才。
刘和见到荀攸气度不凡,温文尔雅,说话虽平缓语迟,但是铿锵有力,顿时心生好感。
“白天里还见到荀氏族中的文若,为其气质折服,此时又见公达,与之文若相较难分高下,方知荀氏才俊甲天下之美誉,果然不虚啊!”
阴修在一旁笑着说道:“荀氏八龙,名誉天下,海内共知,当然绝非虚言而已。说起来公达虽年长文若几岁,不过论辈分却还是文若的子侄辈。”
刘和听罢阴修的调笑也不接话,毕竟自己初识荀攸,不知其秉性,贸然谈论别人宗族辈分之事总归不妥,便出口询问道:“不知公达在府上所任何职?”
阴修说道:“公达已被子师(王允字)征召为州府从事,过几日便去刺史府任职了。”
刘和恭维了荀攸几句后,发现荀攸言语不多,也不知是不是在阴修面前性情有所收敛,便出口说道:“我看宴席之内人数不少,不敢让阴太守劳驾。公达若是有便,引领我跟场内各位俊彦结交认识一番如何?”
荀攸微笑着应承下来,旁边的阴修也颇为高兴的鼓励玄泰与本地才俊多多接触。
走向场内后,刘和先是与白天见过的荀彧、郭图等人见礼,而后又在两人的介绍下,与各位年轻士子寒暄。荀攸只是静静的陪在身侧,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荀彧和郭图在介绍。
刘和与众人闲谈一阵后,发现人群后面的偏角落的案几后一人,坐姿略显逾礼,正拿着一爵酒与一名少年郎笑谈。
仔细看清那人容貌后,刘和眼前一亮。向面前众人告了声罪,快步走到那人面前,恭敬的施礼后,说道:“文正兄?”
此人正是刘和曾在洛阳酒肆内见过的戏志才,当时刘和被戏志才的机谋才华所吸引,与戏志才攀谈许久。而后在洛阳时,又找机会去太学拜访过两三次,虽然交情不算深,但是彼此还算能谈得来。
戏志才起身施礼之后,说道:“看玄泰在人群之中忙碌,便没有上前打扰。失礼了,哈哈,玄泰勿怪。”
“不知文正兄在此,失礼的是在下。不过文正兄明知我在,却不与我来告知,确有失礼之处。”刘和先是假装板着脸,而后又大笑着说道:“当罚酒一爵。哈哈!”
戏志才笑着将爵中酒饮尽,说道:“玄泰礼数太重,我乃随性之人,实在是嫌麻烦,故而不愿太早上前攀谈,就是怕这礼数太多,酒饮的不尽兴。却没想到玄泰乃是懂我之人,一见面就让我饮酒一爵。为此,我再饮一爵,庆贺你我相遇之情。”
刘和看着随性而言的戏志才,整个心情顿时愉悦很多,笑着说道:“文正贪饮,酒量又豪壮,我不是对手,只得先让文正多饮些,自己占些便宜,等会儿才好与文正共饮。”
两人正说着话,荀彧和郭图等人也来到了刘和身旁。荀彧笑着跟戏志才打了声招呼,郭图则并未跟戏志才说话,而是看向其身边的那名少年,口气略显不悦的说道:“怎饮酒成了这等模样,汝还年少,尚未及冠,如此饮酒无度太过失礼了。”
刘和听罢,也看向那名少年。只见那少年身材瘦弱,面容青涩。被郭图说了两句后,面色潮红,虽然看起来神志尚未彻底迷醉,但是站起来的身形摇摇晃晃,显然是饮酒过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