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七兄,你见过妖么?”
“没有,只是听说过。”
“那你确定这世上有妖么?”
“嗯。”
在回长安城的官道上,李瑁与元真并骑着马走在前头,后方马车里的孁儿应该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李瑁抬首望天,微微一笑,难道这不是真正历史上的大唐么?
元真则没有在意这个话题,他更在意的是李瑁的选择,论家世,凉王要比韦父这个左骁卫郎将高几品,而且一个是西北实权的将军,另一个只是护卫皇城的番上将军,但后者混迹在大唐权力最核心的长安城,背后又有韦氏数百年的根基,相较之下自然还是韦家略胜一筹。
很简单的道理,任你有边疆上万雄兵,怎及长安城数百禁军?李家这一代代的皇权更迭,哪一次不是经历了政变?
再说到凉王郡主和韦家小姐,抛开才智修养,单凭长相就是云泥之别。
最后,作为寿王伴读,元真虽不谙朝堂,但十分明白一个道理,寿王只要出了长安城,那这辈子与皇权再无瓜葛。
虽说圣人有意赐婚凉王郡主,但只要寿王有意韦家小姐,加上以咸直公主为首的势力从中扭转,那么一切都还有转机。
“元七兄,你在想我会选谁?”李瑁一语道破。
元真一脸讶色,顿时佩服于寿王的察言观色,坦诚地点了点头。
“我会选凉王郡主。”
李瑁直接说出了答案,换来的是元真震惊的表情,但因为对眼前的寿王有所了解,所以眼神中透露出的更多的是疑惑。
天色几近黄昏,远处的长安城已有灯火初上,它像一只巨兽趴伏在龙首原上。
“长安城啊,要说大,容不下外面的人,不得进。要说小,又可容的下里面的人,不得出,就是一座被权力笼罩的牢笼。”
李瑁这是第一次同元真说这么认真的话。
“元七兄,你说圣人为什么要纳杨玉环为妃?”
这句问话牵涉当下最利害的朝堂政治,元真脸色一惊,气息都屏住了,他只要细究这个问题定能答上些许,但他从来就不敢想这些事。
李瑁微微一笑,说道:“因为圣人痛恨武家,李家的皇权就是他从韦后和武家的手里亲手抢回的,又十分忌惮武家这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但他又宠爱我的母妃,所以在她活着的时候,一切可以暂时搁置,但当她死去后,该做的是还是要做。”
“还有,元七兄可知圣人为何要赐死前太子李瑛,一日杀三王?”
元真这一口气未出,再一听这个更加禁忌的问题,秋寒之下只觉握着马缰的手心有汗。
李瑁也不等元真回答,毕竟也不想为难这个读书人,直接说道:“因为前太子势大,储君开始威胁到皇帝的权力,而圣人这一生,经历的争夺和政变太多,多到比任何一代君王敏感,多到深刻明白只要一着不慎,就会身首异处,多到谁都不能威胁他的皇权,所以假借了母妃对皇权的贪婪,利用她对前太子的构陷,顺利清除了前太子的威胁。”
“而母妃掌权内宫,朝堂又有第一权臣李林甫相拥,武家势力也死灰复燃,所以呼声最高的我是不可能成为太子的,所以在母妃死后,太子旁落,圣人又纳走了杨玉环,他是要断了武家的念想,断了朝中势力的独大,昭告天下我李瑁再无成为太子的可能,这就是帝王术的精髓,制衡。”
话音一落,寂静的官道只剩马蹄声,元真终于呼出了这口浊气,没想到寿王看得如此透彻。
所以啊,女人就是女人,被胸前的几两肉耽误了智商,而咸直公主更是被耽误的彻底,她恐怕不及当年太平公主的一颗脚指头,更别说坐上龙椅的武则天了。
一切对皇权的觊觎都将是枉然,历史上的寿王放不下,所以有了悲惨结局。
元真抿抿发干的嘴唇,念出了《发客游》中的最后一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在下终于明白这句诗的追求了,所以殿下选凉王郡主,既是遂了圣人的用意,也是殿下自己的放下。”
李瑁忽然苦笑道:“就是凉王郡主的嘴实在……”
一听这个轻松的话题,元真倒是认真接话道:“其实女子贵在内心,若凉王郡主贤良淑德,倒也不必太在意外表。”
李瑁显然不爱听这番话,马上调侃道:“元七兄此话很虚啊,那要是你念念不忘的寿阳公主也是一张大嘴,你还喜欢么?”
一听“寿阳公主”四字,这读书人竟然红了脸,还煞有其事的轻声回答了两字:“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