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宁看了一会,只见窝边的小银蜂纷纷散开,一只铜钱般硕大的银蜂缓缓飞了出来。这是这窝银蜂的蜂后,身体要比普通的银蜂大三倍有余。平时不大出门的,想瞻仰一回它的芳容并不容易。
蜂后飞得不快,但姿势极尽优美。它绕着几株落雪树飞了一圈,身体划过一道优美的弧,仿佛女皇出巡。飞了一回,便缓缓飞回到窝里,视青宁如无物。
“没良心的。”青宁跺跺有些发木的脚,轻声嘀咕:“南越的护国圣女也没你这般派头。”
的确,恒河洲诸大国中,唯有南越国历来重用女官。南越的护国圣女,大约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女子。
青宁看一会银蜂,浇一会花,配了几味药材,又看了会书,便到晚间了。这两日她并不忙,日日都如此混过。
每每不忙的时候,晚间青宁便要服些安息茶。因为自十六岁起,她开始有个坏毛病。每个夜里,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的情形两年来一模一样,反反复复,从来不曾有半点新意。
梦的一开始是总是白雾连天。而后,是一片超越了人眼极致的、绵延无终的茫茫环形水域。碧蓝色的水光与天相接,水面平整如熨,如一块平铺的无边蓝绸,没有一分微波,甚至连一丝涟漪也看不见。
青宁初次做这梦时极为震撼,隐约又觉得熟悉。醒来时却无论如何不晓得这是哪里。但在梦中,她竟无师自通的知晓,这一片水域被称为始元恒河,亘古以来便是无人涉足的至险至凶的禁地。后来查遍典籍,的确有关乎始元恒河的模糊零星记载,却始终不记得此前究竟是在哪里看到的。
过了一会,暮色降临,整个河流笼罩在一片奇异的红色月光中。没错,那的确是红色的月光。
月影轻移,当月悬天心,与水中月影呈出一线之时,一座白色的圆形祭台便从天月与水月交汇正中的河水中缓缓升起,巨大而瑰丽的身影倒映在沉寂的水面上,岿然不动。
一缕月光从祭台正中的圆孔直射而入,一声脆然的巨响之后,沉寂的祭台顿然光芒流动。数十枚白色的鹅蛋散落排开。有些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它们被安放在一个绘制着赤红色火焰图案的巨大阵法当中。
在梦中,青宁竟又无师自通的知晓,这些鹅蛋叫做魂珠。然而这些魂珠若有微微异动,便立刻被阵法中伸出的巨大的芒刺紧紧禁锢住。
这些魂珠大多数已经完全静寂了,白色的珠身已没有半点光华。
梦里掠过每枚魂珠所在的阵眼,那里都用古恒河语镌刻着一个名字。青宁不懂古恒河语,但能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缓缓念起它们。一个、一个、又一个。
有一个鹅蛋的光晕青宁觉得特别亲切,每回都想用手抚一抚它。
而每每这时,红月都已西移。一声轻微的脆响,数十枚魂珠陡暗,巨大的祭坛缓缓下沉,片刻便已没顶。
快,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那时,便有一个女子急促的声音反反复复的说。
来不及了,又是来不及了。
青宁从梦中惊醒,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喝安息茶。两年来,梦里这女子的声音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来不及了,也真让人郁郁不乐。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便在这时,青宁忽得听到一个女子大嚷:“快去救你师父,迟了可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