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佑十一年,长安。
一席白衣缓缓而行。细看,姑娘一席白衣素缟,带着灵牌,携一块木板:卖身葬父。
长安街头繁华不改,路上已经有浪荡的公子哥儿注意到他了。
“小娘子,跟哥哥走吧!哥哥买你!”公子哥儿调戏道,说着并上了手拉拉扯扯。她一把甩开,又继续往前走。
“呦嗬,脾气不小!”说着也并不留恋,转身就走了。他长安的公子哥儿想要什么样的姑娘不行,想着家中还有温香软玉等着自己,两眼放光快步离开。
她行至一家看着像酒楼的门前,未细看牌匾,只是觉得这家生意不错,人来人往的,兴许注意她的人会多些。将木板放好,跪在木板后。她思忖着,要不要找根草插头上,想着便苦笑了下。
果不其然,注意她的人越来越多,看看牌匾又看看这姑娘,心下一片会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人来买她,她秀美的脸上也渐渐渗出细细密密的汗,但不露戚色,一脸的无惧也无畏。
想来她也无什么好畏惧,几个月前父亲病故,钱借遍了村中所有能借的人,草草的将父亲安葬了,她孤身一人,从草长莺飞时的江南小镇,一路向北到达七月流火时的长安。她想谋一份糊口的工作,能好好的将父亲安葬,为他立块碑,还了欠债。父亲在村里的学堂做了一辈子的私塾先生,家中两间瓦房,未置有任何田产,如同她名字一般——阿芜,阿芜阿无,什么都没有。
想及此,眼中是更加的坚定……
“哗”一盆水从上而下,她被淋了个透心凉。“滚开!别在我家门前挡生意!晦气!”一个中气十足的女人喝道。
阿芜转身瞧了下泼了自己的女人,目光冷硬。女人狼狈的撇开了对着她的目光却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眸子一亮。
女人看着姑娘姿色不错,笑说道:“姑娘愿不愿意来醉春苑落脚啊,妈妈也给你谋个差事?”阿芜身形一顿,抿口未答话,她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她沈阿芜虽然家境贫寒,却也是个清白之家。这烟花柳巷如何是她一个女子能够安身立命之地?
眼前的女孩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青涩,但已经初具美人的模样。陈丽花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虽然我们这里是醉春苑,但是相当规矩,你想打杂卖艺还是接客都看你意愿,我们妈妈们决不做逼良为娼天打雷劈的勾当!至于你葬父的钱,我们一定给给够。“
阿芜还是有些迟疑,抿着薄唇未作答话。
那醉春苑妈妈似乎还是不肯放弃:”我陈丽花在此立誓,众人见证,此女若有足够赎金随时可走,若逼此女卖身接客,天打雷劈!“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有人说这醉春苑信誉一直好的很,也有人说青楼楚馆之地最听不得的就是立誓。
阿芜闭上了双眼,瞑神沉思。良久后,沉了沉决心道:
“好,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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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芜跟着陈丽花进去,这醉春苑进去别有一番风味。女人们各司其职,搽脂抹粉的、写诗作画的、弹琴跳舞的,当然还有陪酒作乐的。
陈丽花转过身道:“我是这里的妈妈,你以后叫我花姨就好,你叫什么名字?”
“沈阿芜,芜草的芜。”
父亲说过这个名字有母亲的意愿,“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她出生在乱世,家国离乱,遍地荒芜,希望终有一日能“平芜”。能被母亲唤一声阿芜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哎呦,这名字可不好,花姨给你想一个……有了……就叫阿妩,眉妩的妩,可好?”
阿芜一愣,仔细思索后点头:“好。”末了,又补了一句:“花姨想的,自然是极好的。”
从此,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沈阿妩。
说真的,她也不喜欢过去的名字。
她觉得“平芜”的寓意太重了,她一个小女子担不起,何况天下已经太平。
街角不远处,一群穿着粗布麻衣还缝缝补补的人正努力的凑钱。
为首的青年男子脏兮兮的,甚至可以用邋遢形容,但无法让人忽视像星子一般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