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已是巳时，窗外日光正好，雪已然消融大半，一股子清香从窗外飘来，想来，该是漠北的冬梅开了。一宫人从外间端了盆热水进来，定睛一看，竟是巧云！

她不是，早已成为那场荒唐闹剧下的牺牲品了吗？

她抬眼，与我四目相对，又忙将脸垂了下来，卑微至极，“奴婢有罪，惊扰了娘娘。”

我笑道，“无妨，你怎的，来了殿下身边的？”

她眼中带着几分惊愕，随即方道，“娘娘许是将奴婢错人成巧云姐姐了。巧云姐姐是奴婢的同胞家姊，奴婢巧珍，已在殿下身边侍奉多年。”

细看，她确实是与巧云不同的。巧云性子里带着一种孤高的傲骨，而她有的，却是与之大相径庭地，更像是在泥泞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卑微的怯相。

这可不像是能在刘朝宗身边容得下的人。

我唤她起身，想看清楚她的模样，奈何她却将脸埋得更低，我问她，“你是几时入宫的？在殿下身边有多久了？”

“建兴四年，随姐姐一道入宫的。尔来足足十二年了。”

十二年？她在东宫有十二年？可我见着她，却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罢了。

“幼时家贫，十岁那年京郊又遭时疫，家中父母为了长兄过活，欲将我姊妹二人卖与花楼，幸得贵人相助，辗转入了宫里。”她倒是很会察言观色，晓得我心中困惑，想必，这也是能留在刘朝宗身边的原因。

“那贵人，便是母后？”

她轻轻点了点头，眼中带着十足的敬意，道，“皇后娘娘，是当之无愧的**。”

“可本宫，先前从未见过你。”

她再度垂首道，“奴婢这样的人，娘娘是不会注意到的。”

这样想来也不无道理，若非那件事，我也是断然注意不到巧云的，但又总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既然十岁就入了宫，想必，也是伴了刘朝宗十二年的贴心人，又怎得，半点儿名分也没有？

不及我细想，她又道，“卯时京都那边来了要紧的事，陛下便唤殿下去了，殿下临走前特嘱了奴婢来，让您多睡会儿子，等您醒了，便进来伺候。”

“不用了。”我望着窗外日光正好，便下榻走到了临窗的镜台边坐下，“本宫自己来就好，你且退下吧。”

我望着铜镜中面容姣好的人，披散着如瀑青丝，青丝在日光下呈暖暖的金黄色，一切看上去那么美好，好像，云居寺里的日子才是虚幻的。我又将手搭在镜上，那人也将手搭在镜上，我试图抹平她眉心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愁怨，她自己却把那丝哀愁给遮挡住了。

再一眼，我却撇到了镜台上精细的木雕。一侧的香木雕着两个小人，小姑娘徒步走在前面，小公子骑马走在后面，居高临下地望着姑娘，可那眼中却看不出半分居高临下的样子，那眼中，只看得出满满的宠溺。另一侧的香木则又雕着，小姑娘转过身来，笑得灿烂，小公子却将脸别至一边，面带羞色。

这确是我的六哥。我轻抚着雕木上的小公子，他好像是留住了我们的那些年的，可是，那几年，真的留得住吗？

再一抬眼，铜镜里头又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