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安葬后没几日,便是月夕。
这日一早,妙仪便唤我起身,为我梳妆。算来,我竟有许久未曾这般盛装了。
她替我择了袭烟粉锦裙,外披层透薄的流金银纱作衬,华贵中亦不失淡雅随和。至于青丝,她只简单为我挽了个凌云髻,毕竟皇后新丧,这样的发髻方显得端庄得体。
妙仪望着我,笑道,“娘娘可堪比九宫天上的仙女了。”
这时,东宫里的大小妃嫔宫婢已在我的昭台殿外侯着了,算来,这还是第一次阖宫上下的人来得这么齐。
众人行礼了毕,我本打算让她们各回各殿去了。
“姐姐还未曾见过舒窈妹妹吧?”淑妃忽而道,“殿下一直宠着她,她便没了礼数了。”
刚回宫时,我以为时值国丧,淑妃的装容也就清寡了些。可今日见她,她也是素衣淡服,不施粉黛,断没了昔日的奢华。
我问她,“可是秋水殿梁国的那位?”
淑妃颔首,吩咐道,“还不出来见过娘娘。”
言语间,那美人堆里走出一芳华女子,头挽惊鸿髻,身着墨青色轻纱长裙,妆容素雅,惹人爱恋。虽不及倾国倾城之姿,也有出水芙蓉之貌。声音更是如莺歌婉转,“望娘娘赎罪,婢妾久病在榻,故而失了礼数。”
谈吐得体,温婉娴静,原来刘朝宗欢喜这样的女子。我若为男子,恐也会为之动容吧,“妹妹既是久病不起,何来罪过之说?”我走下座去扶住她,道“既是殿下在意的人,本宫也不敢怠慢了。”
这份宽容大度,既是做给淑妃看的,也是做给刘朝宗看的。
晚宴设在上林苑中。
虽还未开始,却已是宾客满座,珠歌翠舞,好不热闹。众人似乎都忘了,皇后新丧,却都只顾开怀畅饮。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我本是在随太后聊着家常话的,奈何那些个妃嫔命妇也都拥了上来,对着现今宫里最为尊贵的两个女人说着些违心的话,我听不惯,便退了下来。
淑妃见了我,便问,“姐姐可见着卿奉仪了?”
我打量着她,“你怎么对她如此上心?”我晓得的淑妃可不是爱在人背后乱嚼舌根子的人,如今的她,却是没了从前半分自负骄矜的性子了。
“娘娘觉着婢妾处处与她相对,可她做得那些个脏事……”她似乎是欲言又止,又委屈起来了。
“卿奉仪知书达理,做得了什么脏事?”我看着她委实憋屈的样子,心下却又不禁起疑了。
“若非婢妾亲眼所见,是断不敢冤枉她的。”她语气坚决,面上又不觉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她言下之意,是想让我去蹚这趟浑水了,我问她,“既是你亲眼所见,何不禀明了殿下处理?”
“娘娘若能独自去长秋宫偏殿瞧瞧,自会明白婢妾的难言之隐。”
她言语恳切,我心下疑虑更甚,但面上也只讲着,“他人的私事,本宫不好插手。”
待她黯然离去后,我望着不远处正在与众皇子说笑着什么的刘朝宗,心头难受极了。我与他虽有心结难解,但到底我也是他的妻子,我做全了太子妃,却从未真正尽到过妻子的本分。既然此事事关他的奉仪,我理应去过问,免除他的后顾之忧。
只是为何要我孤身前往?
天色已有些灰暗,廊道上已有宫人准备掌灯了。可到了长秋宫,却是另一番凄凉。
宫门半掩,却无宫人问津,落叶纷飞,亦无宫人清扫打理,萧瑟秋风在这里更为猖獗。这里竟与冷宫一般无二了。
我有些退却了,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子不可名状的恐惧。可步子偏不由得我的心,向前探索着,直至偏殿外,却才止住了脚。
窗扉亦是半掩着,可不用看,我也明了殿内的事。女人承欢的娇喘声,和着这殿外的秋风散开,显得却是尤其讽刺!这声音可不似今晨我听得那般温顺柔美,若真是卿舒窈的,那不要命的男子又是谁?
刘朝宗明明已经予了她婢子求之不得的富贵,她又希冀着什么!我心中虽替刘朝宗不平,却始终提不起胆子去看一眼。
宫中男女偷欢本是犯了大忌讳,更何况这女子很可能关系到的不止东宫,还是汉梁两国。
我想,若他们没有说话,我定是不会追究的。大不了今后想着法子给这卿奉仪安个罪名,也不要刘朝宗面上过不去。可偏她就这般耐不住寂寞。
只听女人语气急促,道,“世子,会一直疼惜舒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