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朱砂是一位鸨母,但她是满江楼的鸨母,那眼界自然是不凡的,就好像中州王府的狗吃过的东西,北王筑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
朱砂见过的人太多了,从一掷千金的富豪,到手握重权的官家,从喜欢小娘子的色鬼,到只对中年爷们感兴趣的硬汉,她啥没见过啊?都见过。
可最近那个前来搞事的青年还是让她感到大开眼界,首先,给了钱又要回去的嫖徒酒客,这货是目前唯一的一个!
其次,戏弄韩穹大人的邀请,在进餐还未开始之前就转身走人,这般大胆的人也是难得一见,他以为他是谁啊,他当韩穹大人是谁啊!
这样的小子,也不知是从那个大族里跑出来的愣头青,像这样的小鬼,要是能在汉兴城里活过三个晚上,那才是怪事一件呢!话说,前天夜里已经见了他一面了,那今天晚上这货绝对横尸路边!朱砂如此想。
“想什么呢?”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问话,朱砂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去,对身后的那位大人道歉:“哎呦,韩大人,您看我,光顾着想事情都走神了,您有啥吩咐?”
韩穹微微一笑:“我猜猜看,你在想方才起身就走的青年不是?”
朱砂陪着笑:“不瞒您说,那位先生行事怪诞荒唐,前些日我才和他见过一面,这玩完了不给钱还抢钱的,对我们满江楼来说,是头一份。”
韩穹哈哈大笑:“这样啊,这事情要是传到了赵城天下,可是能把王五羊他们几个给笑死。”
朱砂不知王五羊是谁,只是感觉这个名字耳熟,没法搭话,只好一起笑了起来。
韩穹笑了半天,突然问了一句:“朱砂,你在这满江楼多少年了?”
这一句话后,朱砂和韩穹都不笑了,短暂的沉默后,朱砂幽幽地说:“大概六十年了吧。”
韩穹抬头:“一袖赤艳舞,谁不认朱砂。我第一次来满江楼时六岁,那时你二十出头,还是这里的头牌,转眼之间,半个甲子过去了。”
朱砂的表情里多了点怅然:“那时大人问我,为何装着一脸笑。”
韩穹手指轻轻敲桌子:“你告诉我,当你逃出这里的那天,你会让我看看真正的赤艳舞,可三十年过去了,你没走。”
朱砂摇头:“走不了了。”
韩穹继续敲桌子:“下边的姑娘,歌舞都是你教的。”
朱砂还是摇头:“走不了了嘛。”
韩穹抬眼:“那坐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有人吃饭,就有人挨饿,但挨饿的人不一定想吃饭,比如黄安。
当黄安从韩穹口中问出他想要的一切后,他就起身告别了韩穹,连饭都没吃,而韩穹也没拦他,任他自行离去,可等出了满江楼,黄安才突兀地发现,自己虽然想明白了大部分的因果,却没有想好下一步的打算,只好在街上乱逛。
非常巧合的是,他在一条街上遇见了狗剩,后者正从一家古董店里走出来。
“黄先生!”狗剩笑容可掬地对黄安鞠了个躬,“你好呀。”
黄安一脸麻木:“不好。”
“怎么啦?有能为您效劳的吗?”狗剩问。
黄安冷笑一声:“我最近受了你俩伙计的照顾,真是诚惶诚恐啊。”
狗剩一愣:“谁?”
“老郑和小林。”黄安笑了笑,“有机会代我谢谢他俩。”
狗剩再次笑起来:“好。”
黄安想起那俩货,一阵心烦意乱,随口道:“算了,还是把他们交给我,我亲自谢谢他们吧,你明天喝羊汤的时候给我带上这俩人就像。”
狗剩点头:“没问题。”
黄安拱拱手:“那咱们就改日见吧。”
狗剩亦拱手:“您请,您请。”
这样也算能出口恶气了吧,黄安心想,突然,他的脚步又顿住,他想起了狗剩曾说过的一句话:我请您喝羊汤。
还有自己说的那句羊汤...
原来如此啊,那俩人之所以在明天会被狗剩带来,与我见面,竟然是因为我方才说过的话啊!黄安心里闪过一丝恶寒,之前被他确定的那个不祥的预感再次得到了确认。
对于黄安来说,意识穿越在不同的时间段里,这种事情虽然不可思议,但也不会让他过于惊悚,因为他遇见的古怪离奇的事情也真是不少了,但黄安却发现了一件事:自己的意识在不同的时间中来回穿越时,似乎形成了一个又一个,从因果上来讲是没头没尾的死循环。
比如那五千万两黄金,最初是在韩先生口中听说的,但对于自己来说,那是后天的事情了,可后天的韩先生之所以知道这个词,是因为自己在第一次面见中州王时说出了这个词,而自己之所以说出这个词,是因为自己的意识穿越了时间来到了后天,也就是小满的前一天晚上,听见了韩先生说了这个词...这个因果,完全没有头尾。
类似的事情恐怕不止一处吧?比如狗剩请自己喝羊汤...黄安心想,心烦意乱,这种因果上的死循环,究竟还有多少次?
不过这还不是最头痛的,最头痛的是,若这种时空紊乱只是一种自然现象,自己一不小心撞上了,那还好说,就怕有人在背后操纵,违逆了因果关系,想要利用自己制造某种因果上的循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若是这样,就太可怕了,可有这样手段的人,用得着在自己的身上下这种功夫吗?
黄安心里种种想法一股脑地冒出来,他意识到整件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个很麻烦的阴谋,但现在自己参悟不透,也没办法跑到中州王府直接大开杀戒...呃,好吧,按现在的力量对比,自己就算去了也只是被碾压的份儿。
黄安一声哀叹,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在不经意之间又回到了犬神庙处。
今天的犬神庙没有那么热闹,前来进香的人不多,不过这地方本就是集会的场所,来往人员较多,什么卖吃食的,小物件的,算卦的,再加上前来吃饭买东西的,庙门口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一大群人。
在这群人中,黄安竟然看见了耿神仙,这货坐在一群老头之间,大谈阔论,吐沫星子飞出七尺,也不知说的是啥,反正周围的老头一个劲地点头,显然是对其敬仰有加。
这老家伙混得倒是滋润。黄安心想,走上前一听——
“唉,都说白面馒头,可那手感哪里是白面馒头能比的?又润又滑,还有弹性,又软又弹...”
黄安目瞪口呆,心说好你个耿神仙,您老可真是个人才!
耿神仙也看见了黄安,于是摇摇手中的铃铛——这东西也不知是他从什么地方搞来的:“今日讲课已毕,诸位明日再来。”
众人闻言,虽恋恋不舍,却也只好散去,耿神仙一路小跑来到黄安面前:“黄小爷,你去干啥了?”
“乱七糟。”黄安这样回答,“我有一个问题,大仙儿,我给你说过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吧?”
耿神仙点头,又摇头:“黄小爷,我说真的,哪怕知道客栈被烧了我还是不信你说的话,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事情。”
黄安不想解释:“那你就当这事是真的...现在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如果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是别人有意为之...他们想干什么?”
耿神仙想了想,掐指比划了几下,低声说:“黄小爷,如果你说的那件事情是真的,我认为...我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黄安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