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结果被黄安一下敲在头上,直接昏了过去。
“那么...”黄安拍拍手,抬起头,“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竹林的深处,大当家走出,他的身后跟了一票人,不下十位,除此之外,竹林远处也想起了些喧哗声,不知还有多少人正在赶来。
黄安斜眼看着大当家,就好像在看一只碎了自家瓷器的狗子,忽然地冷笑一声:“怎么地?解释个小事需要这么多人吗?”
大当家走出来,三次施礼,方才道:“南陵朱明治见过黄门少主。”
“朱明治..."黄安念叨了两下,”这才是你的真名吧?南陵朱家何家胡家...乃是东都西方娄河东顶之主何祚的二代门徒,何祚何先生...当年王五羊曾带我去澎湖会,在澎湖会上见过一面,那位和我不同,最喜道法,自己虽不会,但手下多是半步修士和散修,据说还有一位朱姓的立教大修是他的好友,如此看来,你的人能够利用符咒耍上一两手道法不稀奇。“
“朱和朱是不一样的。我到底不是泛舟四海的那位,没有杀到西海尽红,令大教俯首的能耐。”朱明治抬起脸来,“如果有,我也没必要拐弯抹角地寻求您的帮助了。”
“难道有什么事情是何祚先生不能解决的吗?”黄安眉头挑起,“那位可比我有能耐。”
“一言难尽。”朱明治如此说。
黄安歪歪脑袋:“所以啊,您最好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或者说...”他的眼睛逐渐低沉,“给我一个不平了你们山寨的理由。”
大当家身后之前一直沉默的众人闻言发出了些听起来不太清晰的躁动。
大当家摆摆手:“国法匡正一国臣民,然国法也有所不至之地,上谓之仙府,下谓之江湖,江湖者,四部天下一盏茶,七十二业半本书,黄家少主乃东南青州大寇之主,是赵城天下的共主,能当此大位手段绝非你我能想象。平我等山寨,并非妄言。“
黄安也摆手:“赵城天下的共主是芶城他爹的主子,和我关系不大,这帽子我不戴,如果我真是赵城天下之主,我还用得着这么费事吗?你还有胆算计我吗?“
大当家再施礼:“请大人碉楼一叙。”
黄安想了想:“你们的人除了这一个剩余的都在茅坑里...你们自己去捞吧,还有,顺便把我这驴子带回去。”
碉楼里一切照旧,就连牌桌子都还在老地方,黄安走进去一屁股坐在牌桌上,把腿往桌中间一搁:“朱寨主,我记得这一脚有说头,叫摔牌见真章。”
“如有出千那么就一脚上去踢翻牌桌...”屏退了众人的大当家走过来,“然后就是一通厮杀。”
黄安随便捡起一张牌:“若不想动刀兵就把实话和我说明了吧...哦,这里还是张大牌。”
看着黄安将牌甩在桌上,大当家表情不变,他往前走了几步找了个椅子坐下:“大人,小的还有一事不明。”
说到这里,大当家停顿,见黄安点点头后继续道:“您是什么时候起疑心的?”
“从刚见到你们的时候。”黄安又摸起一张牌,“我信得过自己的眼睛,当时我击败憨头时那些人来的无声无息,竟让我生生地忽略了过去,如果只是隐去的身形围上来,我也看得见竹林枝叶那不自然的晃动,但是没有,所以那些人是在当时就已经埋伏在那里等我的。”
大当家点头:“原来如此,还有一事——”
黄安伸出一指:“如果是问我为啥现在翻脸那就算了,我说是因为心情你信吗?”
大当家点点头:“是,是小的谬了...”
黄安把牌摔在桌上:“地明星,这牌牌面不大,不过地明星君巧鼻鬣最能辨忠奸真伪,当做他老人家的面就别胡言乱语了。”
大当家想了想:“这个自然,就是不知从何说起...对了,大人您学富五车,不知有没有听说过昆墟有位年过大数的大修,素云大人?”
黄安突然想起那日溪边所见,心里咯噔一下子,嘴上却道:“我闻三千乘以三千为微尘数,微尘复微尘为一海沙数,海沙合海沙合一小数,小数叠小数为中数,中数复叠自身,方才合一大数,这得多久的岁月?自古人皆言五千年前,法教教祖青衣黑马入京都为修道的起源...哪来大数大修?”
大当家摊手:“话是如此,可人家就立在那里,正儿经的过大劫的修行...至于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黄安郁闷:“你怎么知道人家正儿经是过大劫修来的修行?”
大当家笑笑:“我主何祚乃永安天下的领袖,自然认得大修,我也有幸见过一两位,曾以此事请教,方才知道不假。”
黄安眉头一皱,却没有说什么,于是大当家继续道:“您知道的,七年前,江南局势大变,大光明教杀入东南诸郡县,又引来昆墟黑衣神圣,闹得不可开交...当时灾祸,祸及南陵城,南陵江湖三大家族,朱家何家胡家,皆遭祸殃,死伤不计其数,胡家何家因此事子嗣断绝,没奈何,我才登了山寨之主这个位子。”
黄安面色不变,哦了一声。
大当家回忆了一下,才继续道:“当时我虽不年轻,但也气盛,再加上大乱方定,寨子摆脱困局压迫,急需寻点快当,于是我带人下山寻猎,当时烧杀抢夺,奸淫掳掠做了不少,一日,见一少女秉伞而行,面容绮丽恍若天人,于是心生恶念,想抢来压寨,没想到那位大人不但貌若天人,一身道行更是惊人,翻手之间就将我们全数镇压,我当时以为大人她会取我的性命,没想到大人却只是对我们示以三指,那是三个预言,然后杀了除我之外所有人的性命,放我离去...“”
说到这里大当家苦涩地一笑:“三个预言前两个十分离奇,但都应验了,而第三个预言,说的是我们的山寨将在某日毁于一旦,山寨上下,无一人可活。”
黄安点点头,似乎对整件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大概了解的样子。
大当家长叹:“大人毕竟慈悲,虽说天数难为,但还是给我们留了一线生机,言明了逃出升天的办法,可惜的是,当时小的太过愚钝,被镇压后一心想的竟然全是报仇雪恨,咬牙切齿,以至于并没有记住大人全部的说辞,直到后来前两件事情发生方才知晓大人所言真为神数。”
大当家起身走到黄安跟前:“那两件离奇之事发生后我真是追悔莫及,我这是断绝了山寨的希望,我一个死不足惜,但陵南一脉的传承不能断,我只好追忆还能记下的部分,并想办法尽可能地将计划补齐,让山寨活下去。”
黄安沉默,看了大当家一眼,后者跪下:“请大人慈悲!当年素云大人留下的神谕是在清明后一十五日之内,我南陵金沙洞上下死绝,但有一线生机,那一线生机就是那几日路过此地的赵城天下的主人,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也就是——您。”
黄安只是听着,一句话不说。
见这位自己心在的赵城天下之主到现在还不发表意见,大当家倒也不着急,接着上边往下说:“是我命令全员带上符咒,在竹林附近蹲守,我让他们把清明后每一位路过的客人都留下,加以甄别,结果第二天就遇见了您,其实,当您在竹海击败憨头时我就已经知晓您是我们要找的人,于是就有了您在金沙洞中看见的那一出戏。“
大当家搓搓手,似乎有些不安:“当时我们真的没有把握,您会留下来帮助我等,所以我只好表演了那一出拙略的小戏,以展现我的残忍和对您的尊敬,迫使您留下,我知道您虽然手段高超,但受制于青州另外两家的压力,您这时候出来也肯定有着急要办的事情,或者是去避祸,总之不会在路上惹是生非。“
听到这里,黄安挠挠头:“这事...倒也不假,不过说到做戏了,如此看了,我猜的没错,你那位鼠脸朋友果然没死。”
大当家苦笑:“正是因为没死所以才麻烦,您不正好利用了这个吗?今日下午您试探了我后,我藏在碉楼里的部下很快就去找了鼠脸,确认了情况,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向我禀报,我也被您拖住,直到宴会上才找到个机会出来,却没想到这正是您的计策——”
“没错。”黄安点头,“你们一个个都会隐形,指不定藏在哪...我只好用这个方法,缩减你们能够见面的时间,只要能把握你们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就有把握抓到一个确切知道内幕的人。”
大当家点头:“请您相信,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要伤害您的意思,如果说有,也只是将您和我们绑在同一辆战车上罢了。这一点您应该知道,我没有限制您的行动,也没有派任何一位杀手去跟踪您...”
“你说没人跟——”黄安出言反驳,可话说一半,突然地想起了南陵大城里那位带着淡淡哀伤和戏谑的尸鬼,顿时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那位该不会还在南陵城里吧?黄安心想,正想着,他听见大当家这样道:“无论如何,是我们将您卷入了这场纷争,您若能慈悲帮我们渡过难关,我们山寨必有重谢,金银珠宝自不必说,那张白画我也一并给您包上。”
黄安眉头一皱:“那白画到底是什么?”
大当家咬咬牙:“古时大修的手笔,名为无相图,我们能隐去形骸的关键之物。”
当黄安回到住处时,他发现艾珠,何芷,耿神仙,还有驴子竟然都站在门口等他。
“怎么了姑娘们?”黄安挥挥手,“我没事,都会去睡吧。”
驴子看看耿神仙,耿神仙看看艾珠和何芷,何芷似乎看着黄安又似乎在发呆,最后还是艾珠往前走了几步,低声说:“少爷,耿神仙说,让我们赶紧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