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身影穿过夜下的竹林,摇动的竹叶发出簌簌的响动。
若是平时,或许他会隐匿的更好些,至少不至于发出这种没有的声音,但这一次,留给他的时间很短,他必须珍惜,他必须牺牲一些隐匿来换取速度,他的主人正在等待着他的回话,虽然现在山寨愈发的壮大富足,但各位头领其实都知道,山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点了。
还好在最后的关头找到了拯救山寨的关键,可问题是那位关键之人着实有些让人头痛,而且心思活络,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之处,甚至出言试探,虽然知道那位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可又不得不去验证一下,万一那位和那孙子真的见面了,那可真就完了。
当然,让人心安却又让人恼火的事情是那位说的果然是假话。
此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禀报:最近南陵城还来了很多乱七糟的人,比如随随便便花出去上百万两白银的某人,还有大张旗鼓进城去的某人,以及明明盯的好好的,却神秘消失的某人...
虽是春日,可也称得上是多事之秋了...
如此想着,不可以目视之的身影加快了步伐。
今天不是满月,但月色依然很好,白擦擦的光如水银泻地,照的林间小路若溪水无波,空明澄净,唯竹影片片,洒落于地,风过摇曳,似往来游鱼。
突然地,月下的小路出现了一个拐角,对于此处,透明的身影很熟悉,过了转过这里十丈之外就是密室的入口,作为大当家的心腹,他曾无声无息地穿过这里上千次,然而今天情况好像有些特别...
拐角处堵着一头驴子,一头两股战战的驴子。
说是堵,那可是一点不假,驴子横在小路中间,驴头蹭着左边的竹竿,驴尾巴搭在右侧的竹枝上,将不宽的小路堵得严严实实。
啧——月下无影的身影心中骂了一声,他当然可以砍翻这头驴,但问题在于,这头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呀呀呀呀呀呀呀...”一个声音传来,懒洋洋的,“同样是离席,我是去放水,你们大当家是去干什么了呢?”
小道上的身影扭头,他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被人以肉眼看见,可也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我曾闻。”声音缓缓从阴影里走出,“西南有云断大山,山上有大光明教,又名大极教,是原教最早的分支...一向名声不好...”
月明星稀,竹影静立,明暗交织,恍恍惚惚,斑驳如画,天上地下似乎只有那个声音和那头驴是真实的。
那一道声音抬起头来,自然而然是黄安,他出现在这里,似乎比驴出现在这里还更加合理一些。
黄安的手持一把长剑,那剑真长,在他手中都不像是剑,倒好似竹杖一般,他似乎也有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剑鞘头戳着铺路的青石条,发出清脆的声音。
黄安的声音也响起:“我曾听闻,当年在此山行凶的北国大修是大光明教的弟子,从师于当年教圣隐生子,有一手好把戏,能消己之形,无声无息,如不存于天地之间那样,如此看来,你的水平还差得远啊...”
透明的人不说话,他不吃惊,至少是不太吃惊这位贵客为何会知道这些,也不太吃惊对方如何能识破自己的所在,可他真的很吃惊这位为何会在这时和自己,和大当家撕破脸。
黄安看着驴子前面的那一片空地,似乎看见了那个透明的身影,也看穿了那颗不安定的心:“很吃惊吗?其实没必要,我只是感觉事情正在变得不受控制,所以提前和你们摊牌罢了。”
透明的人依然不语,他在思索。
黄安将剑扛在自己肩上:“哦,对了,今天你们跟过来的那几位我都敲昏扔到厕所里去了,至于你嘛...”
透明的人看着黄安逐渐冷下来的脸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嘛,还没想好...”黄安耸耸肩,猛地挥臂,将细长的剑鞘一把甩了出去!
透明的人看着那剑鞘打着旋飞过来,砸在自己脚下的地面上,不由产生了一丝疑问,眼前这位真的能看见自己吗?怎么准头这般地差?
但看着这位王大人恶意满满的笑容,透明人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他持剑冲上去,动作敏捷而流畅,就好像一阵风。
黄安的眉眼微微倾斜,落在了道两侧的竹叶上——
“剑道啊...其实没什么啦,如果不是修行而是为了搏杀的话,关键点只有一个哦,那就是,如何有效地先一步砍在对方身上。”
记忆中,那位病蔫蔫的人就是这样说的,是的,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于是透明人的眼中出现了一道奇怪的光,那道光就好像用毛笔去描绘月牙的弧线,却在最后一笔画歪,就这么直截了当的甩了过来。
透明人大惊,这一剑砍的可太准了,不由他不避,当下大喝一声,顿步,后撤。
黄安面色不改,一步踏出,手中之剑落下又挑起,斜斜地划过眼前那一片透明,勾起一个不规整却又平滑无比的圆。
嘿——黄安嘴角微咧,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那一击绝对划开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虚空中突然裂开一个血口子,丝丝鲜血飘零落地,黄安退回,盯着那流血的伤痕,那道伤痕正在逐渐地变得模糊、朦胧。
“果然如此...”黄安慢悠悠地说,“这个道术的作用是在你身上覆盖力量,使得你的身体和你身体接触的事物变得透明啊...看样子,应该是一种符咒,如此,倒是简单了。”
透明人心中猛地一惊,一包面粉被黄安抛出,劈头盖脸地洒在他的身上。
一个人形顿时被勾勒了出来,黄安手一抖,持剑劈了过来。
不!透明之人心中高呼,顿时催动胸间的符咒,神秘的力量奔腾而出,将覆盖在他的身上的白色面粉也催化为透明。
看着再次隐去了身形的男人,黄安表情不变,他眼睛向下一瞅,就发现了印在面粉上的足迹,于是稍稍调整方向,直直地刺过去。
透明人也发现对方这包白面的要命之处,身上的白面好说,可这地上的就麻烦了,他也是狗急跳墙,整个人猛地将身子往上纵一纵,还真险之又险的避开了黄安的一击。
黄安一击不中,立刻后退,透明人抽刀,既然行踪暴露,符咒也无大用,他便打算落地反攻,可还没等他站稳,一股奇怪的力量突然从后面爆发,直接打在他的腰上,让他一下趴在地上,于是一地白面上又多了个奇形怪状的轮廓。
黄安扑身而上,一把抓住那不可看见的身体,极其老练地在他身上一阵摸索,然后一把抢走了挂在对方脖子上的符咒。
似乎有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传来,就好像是蚊子的低鸣,似有或无,与此同时,那不可看见的身影终于显露出形体来,那是一个年轻的小伙,脸上纹着一条黑龙。
抢了对方的符咒,黄安也无心再摸下去,他起身一个打滚站起来,往后一跳,将符咒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询问对面的驴子:“怎么样?能看见我不?”
驴子一边摇头一边琢磨着怎么能像刚才踢那个透明人一样也给黄安腰上来一脚。
脸上纹龙的青年已经明白过来,刚才自己退的太过,已经靠近了这头该死的蠢驴,方才是这头驴子给了自己一脚——驴子不一定看见了自己,可离得如此近,就算瞎打一气也极有可能误打误撞击中自己。
想到这里,青年气得大喝一声,一刀砍向驴子的后腿,他知道自己斗不过对面的那个男人,但至少被对手杀死前,他想出一口恶气。
青年离驴子很近,这一刀,是反手一刀,快如闪电,然而,他快,黄安更快,只见得黄安身子一动,握剑的手猛地一抖,道剑光随即绽放,从个不同的方向砍来,前七剑将青年手中之刀击断,最后一剑直指青年的咽喉!
眼看黄安这一剑就要将青年的咽喉洞穿,竹林深处突然响起一声高呼:“王大人!且剑下留人!”
黄安步伐不停,手中兵刃却调转剑锋,往衣襟间一收,那剑竟然消失无形,也不知让黄安藏到了什么地方。
“如果是戏法的话...”黄安慢悠悠地对看傻了的青年说,“我倒是多少也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