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贼人见官,都是耗子见猫一般,避之唯恐不及,可现在,在众军士眼中,那位本该被追得狼狈不堪的男人却坐在树上,看着他们,就好像在看一个笑话,就好像他们才是老鼠一样。
“都愣着干嘛!不把此贼擒下?”宋明宸见无人动手,大怒。
“我建议你们三思而行,如果你们还不想变成狗食的。”黄安指指身旁的大树,那棵大树上也有东西蹲着,是一只巨犬,“变成狗食的下一步就是变成狗屎,想想都好可悲的样子。”
“我说你为何那么嚣张,原来是找回了自家的恶犬。”宋明宸冷笑,“你别忘了,这只狗子前日方才被我打得亡命奔逃,就凭一只狗,可救不了你。”
“宋大人啊,那时候您老手下有千军万马呢,这会您就几个人,不够一顿狗粮呢。”黄安摇头,转脸地巨犬诚恳地道歉:“抱歉,大将军,我并不是嫌弃你吃得多。”
身为这次领军之人同样也有将军称号的宋明宸脸色越发地差劲:“你以为我现在变不出千军万马?我的军队是有部分带到了三仙庙处,可更多的就埋伏在绿台山附近,将他们召集过来有何困难?百夫长,鸣笛!”
跟随宋明宸一起过来的军官忙取出一只短笛,对嘴一吹,顿时,尖啸的笛声回响于绿台山上。
云端,宋思公一袖子将寒梅枯松两位修士逼退,往下望去,但见喊杀声四起,不由长叹:“天命者,真的那般容易改变吗?”
枯松冷笑,寒梅不语。
听着在半空中回荡盘旋,黄安叹气:“宋大人,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趁你的人没赶到之前先灭了你们?”
宋明宸往后退了一步:“那也不过是让你罪加一等罢了。”
“都死罪了还能加成什么啊,灭族?我家只有我一个了...寸割?那我肯定在行刑前自我了断,所以也就没区别了...”黄安挠头,“不过,要这么就灭了你宋大人,可不就没他们出场的机会了?所以,算了吧。”
宋明宸不知为何猛地一惊,感觉一处异常让自己忽略了。
为什么...远处的士兵没有回应自己?
突然马嘶一声,草树之间红光一闪,早转出一匹火色良骏,此马身形小巧,却遒劲有力,正是西南藩国名品山行飞,骏马身上,坐一位红衣好汉,用草编面具遮脸,手持鬼头大刀,手起刀落,早将一位官兵剁翻在草里。
汉子回转矮马,对黄安拱手:“青州镇北山,见过少主!”
随着汉子这一声,又有无数汉子从树枝草丛间跃出,一样的草面具遮脸,一样手握大刀,团团将宋明宸等人围住。
宋明宸变色,还未开口询问,又是一声锣鼓响,一坦胸露乳的大汉使板斧砍开树丛跳出来,这大汉也戴着个黄铜面具,面具形态一如他本人一般张牙舞爪,大汉身后,一群提着斧头,光着上身,赤着脚的黄铜面具人随大汉一起走去,那大汉瞧一眼宋明宸,呵呵一笑:“这就这个挫鸟也值得黄爷劳心?”
“少主布局只是担心出现意外,结果还是意外不断。”人声响起,若淡水起澜,宋明宸大惊,因为那声音是从他背后传出,他扭头,却见一位青衣文士从他背后的树洞走出,背手而立,依然带着一面具,不过此人的面具却是一张绵纸,上边画着眉目。
“人算不敌天算,道行难过命数,就是此道理。”这位文士说,离得那么近,宋明宸清晰地看见文士的一身青衣上有半衫血污。
“东海见过少主。”文士施礼于黄安,“南风西木让我代他们向您告假,您知道的,他们有事情来不了。还有,老鼠,你下来!正式场合,你怎能和少主同坐?”
“我说少主啊...”不知何时出现在黄安身旁的男人身穿夜行衣,虽然现在还未入夜,他倒是没有戴面具,可一张脸还是被黑布蒙面,“你可瞧瞧啊,这人还嫌弃我,这可真真是有辱斯文了。”
“恕我直言,嫌弃你便是有斯文的表现。”树丛深处又响起一阵动静,已然哑口无言的宋明宸转身,只见枝叶草木自行分开,三位戴着传古面具的男人徐徐行来,最前带路的一人左右看看:“好吧,我算是最后一个了。”
“最后一个,罚酒三杯。”黄安摆摆手,然后从树上跳下来,轻盈地摔了一个马趴,在众人无语的目光中,他起身,慢悠悠拍去身上的尘土,然后对宋明宸说:“抱歉,装比没装好。”
宋明宸咬牙切齿:“黄安,你真以为大局已定?”
黄安耸肩:“哦,对了,我要告诉你一点,你就别指望你原本打算调过来的青州守备军了,我家南风让我告诉您,守备军规矩多,手令传的慢,估计到这里也是明天下午的事情了——谁让你不提前通知来着。”
宋明宸手指黄安,气急以至口不能言。
“其实,我从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这么搞,我只想安安稳稳地离去。”黄安说,“可是当我和齐行山彼此示威而你宋家沉默无语时,当我知道来青州的军队是你打头时,我就明白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黄安看向宋明宸:“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你原本的计划应该是杀死我,嫁祸齐行山,顺理成章地除去齐家,然后青州就是你的了。这对你来说自是一笔好买卖,但这就导致我面前出现了两个问题。”
黄安伸出两指:“第一,你要嫁祸齐家,我必须死,所以我知道你会不留余地尝试杀死我,当然这也无妨,本来你和你主子就打算杀死我,可问题在于,你还要灭齐家...”
宋明宸表情极其古怪。
黄安搓搓手:“我能在你和齐行山之间活下来是因为我不学无术,废物一个,还要吕师撑腰。可我的部众能活下来是因为青州被你和齐行山撕开了一条缝隙,我们不过是夹缝中求生存而已,如果齐家没了,那么铁板一块的宋家青州还有我部众的立足之地吗?想明白这一点,我就打算走之前,召集部众,先清理掉你。”
听到这里树上的黑衣人呵呵一笑,拍了拍他背在背后的古匣。
“如果论实力,我远不如你。”黄安收回手臂,“可是,就好比赌博,你不会一口气抛出所有的筹码,可我是个亡命之徒,我会。”
看着望向自己的众人,黄安笑笑:“我首先变卖家产,获得的钱财都给了我的部众,让他们秣马厉兵,然后又请来两位大修...嘛,毕竟愿意为钱财出力的散修还是有的...”
“呸!”带着古董面具的一人骂道,“老子是为钱的男人吗?老子是为文化的男人,老子要你钱了吗?老子要的是你的正反算论!”
“给你给你给你!”黄安顿时头大,“反正留我手里也是留着擦屁股...总之,我原本的计划是在这两位大修的保护下,将你引到盅山,然后,大修对大修,我对你,好好地干上一场,可是我真没想到会出这么多的事情,首先是我去买茶的路上遇见了张供奉,结果莫名其妙被打晕了,然后又误入绿台山三仙庙,遇见了你家祖宗宋思公前辈,说来,我你都应该感谢他。”
宋明宸眼角抽动,黄安解释:“我要感谢他是因为他帮我拖住了你的两位修士,不然,你我这一场,我不可能赢得那般顺利,其次,是老先生指引我发现三仙庙的密道,我这才可以在这里布下伏兵,狙击尔等。”
“你是说布下伏兵?”宋明宸咬牙切齿,“不可能,你说你让两位妖修隐去了你的部众,使得枯松寒梅两位大修不能感知,这我还信,可你绝不可能布下埋伏!我知道你是在刚才才从这个通道里出来的,在此之前,这条通道你没走过,不然两位大修必有感应!他们的目光刚才可一直锁在你的身上的!你怎么可能知道这条通道通往的地方是这里?”
“因为我家狗鼻子好啊。”黄安如此说,“哦,我说的是我家将军。”
旁侧树上,大狗闻言,汪地一声,吐出一团破布。
黄安捡起破布重新将其抖开了,那是一个布包:“唉,这下得好好洗洗了...”
宋明宸看着黄安在眼前手舞足蹈,只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头晕目眩。
“而你要感谢老先生的是...”黄安直视宋明宸的眼睛,继续说,“厮杀抢掠,同生共荣,我...”
黄安顿了顿,才说:“我不打算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