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豆大的雨滴在油毡上,“噼里啪啦——”声响个不停。
白晏拆了烟斗,用一根细毫竹笔清理着烟管,灰褐色的烟末簌簌落下,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白宇瞧见了,说道:“攒了不少啊。”
“你也抽烟,有什么奇怪的。”
“戒了,早戒了。”白宇拨了拨身前的炭火,雨天根本找不到一根干着的木柴,全赖着随身携带的木炭。置于毡外的铜壶已接了满满当当的水,白宇提过架在炭火上。火力热烈,瞬间蒸发了铜壶身上的水珠,白汽袅袅。
白晏清理好烟管,重新装好。取出烟草袋:装满、压实;就着火堆点燃了烟叶。砸吧两口,转手递给了白宇。
白宇犹豫了会,伸手接过。
“不是戒了嘛?”白晏调侃。
“可不是我自己要抽的。”白宇念叨,“是你硬塞给我的。”
白晏闻之一笑,仰躺在毛毯上不说话。
“姚鑫的事处理好了?”
“嗯。”白晏闷闷答到。
“可惜了,多么淳朴的一个大小伙子——”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白晏接过话茬,说完便侧身背着白宇。
白宇闷声抽烟,吞云吐雾,烟气飘到毡外就被雨水打散。
白宇:“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他沉默了一会,“走这条道死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你也说过。烟瘴之地,被群蛇缠身不是什么稀罕事,更何况是个死人。”
“晏,你这是逃避。”
“不然呢,”白晏有些激动,缓了缓情绪,语气平稳之后说道,“姚鑫的死你我都明白是人为,但那又如何,你还能逐个去查,把他揪出来不成?这样做,无疑是逼着让躲着在暗处的人下毒手。届时,其他人都有危险。”
白宇吐出一口烟,缓缓道:“我只是不甘心,我答应他爹娘把他好好带回去。”他看了一眼身旁避雨的众人,“他们的家人我都答应过。”
“所以你更应该缄默。”白晏起身,“大哥,你听我一句劝,真的不要再去想了。”
“一开始不甘心的人是你啊。”
白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白宇想了很久,终于应允。
见着兄长答应,他劝道:“趁着下雨,歇一会吧。”说完重又躺下,裹紧了毯子。
“老三!”白宇喊到。
“有!”
“盯着点,等雨小的时候赶路,其他人休息。”说完他也躺下,合眼小憩。
耳边只余柴火“噼啪”声和雨点声。
不知睡了多久,白宇悠悠睁眼。雨明显小了,声音几不可闻。可遇不可求的好时候。转过头一看,自己的伙计已经收拾好一切,束紧货物上的绑绳。骡马脚蹄轻刨着泥地,喘出阵阵白气,身体逐渐回暖。
白晏朝他走来:“醒啦。”
“我睡了多久?”
“一刻。我还没入眠,就听见你的呼声了。”
白宇舒展了一下身姿:“这一觉睡得舒坦。等回去了,一定睡他个三天三夜。”
白晏调侃:“你是想睡死过去吗?”
闻言,白宇跟着笑了起来,之前积聚在心口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朝白晏招了招手,白晏识趣地递给他烟斗。烟叶烧的通红,白宇猛吸了一口,烟气直冲入肺,这种要命的吸法,白晏瞧了也不住地咂舌。
“差不多得了。”他从白宇手里拿过烟斗,“难怪大嫂要你戒了,完全不把命当回事。”
白宇感受着肺部火辣辣的痛,末了长舒一口气:“不靠烟顶着,一身的骨头早就废了不能走路。用烟洗肺,祛祛湿。”
“您老歇好了?可是你说的等雨小了就赶路。”
“东西收拾好了?”
白晏点点头。
“那就走吧。”
雨后的山路路不是太好走,比雨林好不到哪去。有时碰着地下埋着碎石块的,一脚踏上去地面夯实;有时就是软泥地,深一脚,浅一脚,走得着实辛苦。好在山路不多,且越往后走,山石越裸露,坡路渐缓,意味着离平坦大路已经不远了。
自雨停出发,马队行程已过了三日。三天内一滴雨未下,临近傍晚,西边天幕处,光芒刺破积郁的灰色云层,继而撕开一个大口子,远眺可见垂在天边的一块金色幕布,又化为金色瀚海一点点的扩张。
即使是一般的日出,对白晏一行人来说也是极为少见。白晏驱马离队,静心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别看痴了,记得跟上。”白宇嘱咐。
白晏扬了扬手里的马鞭,权当回复了。
白宇:“呵,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