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气氛显然不是老练的政治领导能干出来的,但科学层毫无政治头脑,成立以来的决策都近乎神经质。而战舰成员普遍对未来迷茫和焦虑,连带着领导层力不从心,办事也毛毛糙糙的,本来就没几个醒着的人,还弄出了政治气氛紧张这种事情。
男人挠了挠蓬松的头发,“有那么严重么?不就是种了朵花嘛,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全部的家当就是那几件陶盆了,我当时可是出了高价……”
云求远低声怒喝,“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现在那些高层都像是精神分裂一样,对星际殖民的定义每天都在变,连生态舱的蔬菜供给都打上了殖民属性,天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嘿嘿,你看过一部叫做《火星救援》的片子么?老电影了,二十一世纪初美国拍的,里面人类能殖民火星了,男主角遇难了,在自个的生活仓里种土豆子,还和NASA的专家侃天侃地,真不知道他怎么能那么乐观。”
云求远默默看着眼前双手舞动的男人,莫名想起了主演演那部电影的马特达蒙,一个人在远离故土的地方啃着土豆子拌维生素片,这厮现在胡子拉碴,和那个流浪火星的男人很像。
面容邋遢的男人嘿嘿笑着,眼睛忽然亮起来,小心捧着花朵往前举了举,“想不想知道我从哪找的土壤?”
云求远摆了摆手,表示他对足够让他被强制冬眠的事情不感兴趣,男人只好闭嘴。
但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是他们派你来找我的?”
男人摇了摇头,“政治领导层和科学层还在争吵,就像热锅上的蚂蚁,顾不上我这种底层民众。”说着他把玫瑰凑到鼻尖,细细嗅着花香。
云求远有些烦躁,站起身,一手迅速抓过玫瑰,用力扔了出去。
“喂!你干什么!”男人话语带着怒气。
“救你一命,免得你做大牢!”云求远一字一句地说。
愤怒和狰狞只在男人脸上停留了一刻,紧接着是隐约的无奈。毕竟当着一个高他一头的军人,而且还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他也不能怎么样。
云求远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走过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可始料不及的是,男人忽然向后走出一步,又从兜里摸出一支玫瑰。
这次他吸取了教训,站得远了些,不怕玫瑰被抢了去。他把玫瑰凑到鼻尖,用心感受着自然而细腻的芳香,不知不觉两眼湿润。
“我们在这艘破飞船上有多久了?”男人闭着双眼,任由泪水落下。
云求远无力地叹气,“醒着轮值有五年了,而算上冬眠的话,可能有几百年了。”
“你还记得么?小时候,乡下的夏天很闷热,可我们还是喜欢顶着太阳走在田埂上,因为泥土被晒得泛出了独特气味…那是故乡的味道。”
云求远拍了拍额头,脸上泛着苦笑,“以前还记得的,现在都忘了。冬眠的时候就像躺在棺材里一样,我觉得自己就像死了很多年。嗅觉啥的都退化了,我现在闻昨天的面包就像闻屎一样。”
邋遢男人破泣而笑,抹了抹鼻涕,推了推这位很久没有无所顾忌谈话的老友。
两人并排站着,都凝望着舷窗之外、光年之外那已经不复存在的地球,沉默了很久。
“话说你到底来这儿干什么?亲自来炫耀一下有盆栽的特权吗?”
男人嘴角一扯,指了指眼前的舷窗,“你不觉得这个很眼熟吗?”
云求远摇了摇头。
“这个舷窗让我想起巴黎圣母院,玫瑰花窗。”
男人说着把玫瑰举到眼前,想象着殷红的花瓣飘落,映在了舷窗的玻璃上,顿时五彩斑斓。
云求远笑了起来,“呵呵,你还是来向我炫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