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桥早从人群收身赶到镇街来了,从歪歪斜斜的弄道拐到了苏家剧社。他买了票,躲在墙角。苏籍在化妆,由红、白的油彩拍成嫩肉色,顺眼窝、鼻梁、眉毛,浅淡均匀着腮红,大红、荷花、赫红成胭脂,眉宇、两颊定一色。描眼圈、构眉毛、画嘴唇、勒头、贴片子、梳扎、插戴头面,或淡薄而稀疏,或浓艳而粉饰。他眉宇微蹙了,这是旦角的娇柔,尖下巴,方下颌,那双黑色的眼睛纯净得没有一丝褐色或淡白色,眼梢微翘,两弯柳叶斜斜上挑,挂在木兰花般白净的肌肤上。师妹陈小红看了一眼,眼上有红潮。很快,她也扮上了。她着老旦女褶子,因为眉间、脸庞的褶皱现出了笑,长得老生,装扮起褶皱来自然轻松了些,她脚上布鞋轻盈,身姿一弯到扭动了一下裙摆。右手微抬,顺势微抬碎步,一袭簇新的白绿相间细花帔,随着苏籍碎步与台下掌声,他们便上场了。
没有张生,只有“崔莺莺”与老旦,老旦戏词不多,这一出全指苏籍所唱。这也是他们的经典曲目。
一幕《西厢记》“崔莺莺”片段彻底征服了观众,雷鸣般的掌声响彻整个小镇。运河的水很静,运河与大水之间的沙洲似乎有影子,那是飘飘忽忽的水汽。从这里向西望,沿河上的所有吊脚楼已经拆除完毕,根据规划,沿河要建造古城墙,其他都是仿古式的亭台楼阁。
一瞥之间,台上苏籍还是发现了墙落的张桥。这词险些掉了,幸好苏籍台戏娴熟,拖段长音,戏词便接上了。张桥也懂柳琴戏,并且还能唱一段。苏老爷子在时,他还邀请张桥加入苏家班。苏籍当他是知己,听说父亲有意,更是欢喜。告诉张桥,哪知张桥却婉言拒绝,他的志向不再于此。苏籍回来告诉父亲,父亲甚是失望,连叹失去一个好苗子。但是玩时,他依然能随苏籍在台上唱一出。
一场结束,有小童来唤墙落张桥了。小童是跟随苏籍学习的小孩,他们也穿着戏服,随时跟随上台。这样一说,下面的戏份便不能欣赏了。张桥不免有些失望。他随小童来到后台,小童便走了,他说师父在里间。可是,张桥看到的是满屋子的戏服与装饰,还有几面镜子,苏籍却不在此处,哪知,镜子内却显现一人,他惊喜,转身,两人便紧紧拥抱了。
“张桥,你到哪里去了,可担心死我了。”
“苏籍,你可好?”
两人竟然像多年未见的恋人。这一见竟然不忍分开,但是我们仔细再看,分明是张桥与一个女子相拥而泣。因为苏籍装扮的乃是崔莺莺。幸好,田一菲不在场,若看此,她一定气得半死。
苏籍让张桥稍坐,因为下面还有几出戏。张桥说他要赶回家看看老母亲。苏籍便猜到这是他的第一站,他很感动。说晚上到水边小聚,喝一杯。张桥说行。他们每在拥抱,而是双手紧握,这暂时的别离令人惊喜而感伤。
张桥的脚步落在门前,声音虽轻,但是张妈早已听到,他从小就是这样,每次犯了错误,总是轻手轻脚,生怕被爹娘发现,随后躲到屋子里倒头便睡。老校长与田一菲刚走,张妈还是产生了怀疑,这多少年似乎围绕在他身边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原本不信佛的人也只能寄托于神灵。前段时间,听到田一菲关于张桥消息的时候,她果真到镇北破庙跪拜了一个时辰,还上了三炷香。破庙的菩萨被破坏得很严重,不要紧的,又被人树到台上去了,尽管伤了一条胳膊,慈祥的面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