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出了屋门,将眼角的泪水擦拭去。他的叫喊声还在她耳边回荡,她竟然哆嗦了一下。很快,她镇定下来了。镇街的五六条街口就像是通到海洋的河口,随时吐送着一股股人流。人群的浪潮在她前面不断高涨,冲击着那些屋角与房檐,汇成更大的力量驶向近处的石桥。石桥不堪重负。谁都没有在意。人们都是为了热闹,忽略安全。笑声,喊声,千万人杂沓的脚步声在前面的一段石阶处汇集成巨大的喧哗和声响。这片喧哗与声响随时增涨着。
仍然有不远出门的镇街上的人们,也许因为他们看到了目前的形势,不易出行,索性站在高些的窗口,登上长椅,翘着脚尖。我们能想象到三十九年前这道亮丽的风景,如果有幸也会随着他们拉拉拽拽、推推搡搡、跌跌撞撞地行进在镇街与石桥上。实际上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确实没有什么新鲜,对于异常空白的人们来说,一切都能具有某种吸引力。
与此同时,香山的清晨比往日早了一些。也是因为某种声响,不过这种声响比较刺耳,并且剧烈,似乎还有鸟的凄惨坠落的声音。那是有人在猎鸟。他应该是一早就来了,划着船过来的,船拴在一棵白杨上。水汽使他打了两个喷嚏,握在手上的枪有些湿潮,他掀起衣角擦拭了一下。他脚下很镇定,他时常到这里来。
有大水雾气笼罩,但是在他来到这片山区的时候。天空呈现了月牙,并且四周出奇得湛蓝,还有装饰的星星点点。他假象从没有丝毫云朵遮盖的天空向下望去,这一片静谧的原始森林中间,有一条条如同雄浑山脉般巨大的黑色蜈蚣,正缓慢地爬过,那是山的脊梁。脚下行走的地方,有段崎岖的泥路,有条小溪,小溪的水清澈见底,他不由地捧起一手,喝了下去。溪水真凉呀,进入口中有一种甘甜和凉爽直沁肺腑。他没有听到鲁镇滩头与石桥上的鞭炮声,可是那声鸡鸣搅醒了山林,他是能感觉到的。并且似乎比镇街更为严重些,很快山林上空弥漫一片红彤色,并且在蔓延。再过一段时间会让人产生某种错觉,山林着火了。好在有浓密的叶片,针状、片状,经过了一冬,卸掉一层铠甲,由浓郁变得柔和了。
欣赏月光、树影、溪水,捡数粒鸟音,这不是他的风格。他的听觉异常灵敏,轻微的“喳”声迅速随着光影掠来,没有经过几次传递,他的手中枪便抬起来了,只听“砰”的一声,那鸟应声落地。鸟在被击中的时候应该是惨叫一声,不过,他的嗓音与心脏太过微小,镇街听不到,如果听到,肯定有人辱骂这偷盗的家伙。兴许早发现他的行踪,会免于一场屠杀。
他的脚下快捷,一只漂亮的鸟儿俯在他的脚下,它的双眼瞪着他,有些记仇,但是不知道还能否报上。他很麻利地捡起来挂在腰间,这算是战利品了。他倒敬佩自己的枪法,这清晨的第一枪都没有落下,这应该是幸运的开始。他不禁笑出声来。
从镇街的人流中跑出一个年轻人,他显然很惊慌,他看到了什么,不得而知。脚下尽管慌乱,目的还是很明确,他要去找人。他没有赶往镇街,或者近处的人家,而是顺着一侧石桥,下了台阶,河岸上有一条小船,算是破旧的舢板,船上有竹篙,解下拴绳,竹篙用力,船就驶出去了。间隙时,他擦拭汗水。
无论是年轻人,还是镇街上的人们,当然包括张妈,他们都精瘦的怕人,蓝色单调的衣裤支撑着单薄的躯体。但是又令人不解,就这样一个个躯体,瞬间还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