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御花园中的红枫将要落尽,晨曦中的寒霜也渐渐厚了起来。枫落秋霜重,梅苞迎雪来。
今岁的第一场薄雪是在深夜里悄无声息落下的,赵晴若起身时,推开窗便只看见了窗柩上剩下的雪水,飘着一层冰莹。
祁政昨夜因为处理政务便宿在了承乾宫。这几日,他基本上都没有在未央宫过夜。赵晴若看着那水渍叹了口气,既是惋惜错过了初雪,也是因为心底压抑不知泛起的思念。
上一月,从大庆西边的一个小县上报了一桩县丞自尽的案子。一个小小的官员自尽,本也引不起朝堂大波,但是这官员死后,有人往御察府告了一状,说是这位县丞乃被迫害而死。张远命人细查。派出去的人前去卧底了一月,扯出了这县丞背后的人,扯出了那县郡周边,甚至整座州府一连串的贪污受贿之案。祁政知晓后,当即下令将有关人员全部收押,命了张远和户部尚书严办明察。
其实之前祁谨在位时就已经清整严查了一番吏治。但是这腐败的杂草从来不能烧灭斩尽,平静的和风细雨不过几年,它们便又匆匆冒出了头。
而祁政忙于此事,又加之还有其他的庶务,这段时间便很少来后宫。
初冬的风微微冷冽,赵晴若看了看墙边长出了小小花苞的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关上了窗。祁政的繁忙她从来都理解。他是帝王,忙碌,于国是幸事。她也欣慰着他的忙碌。
赵晴若心中的怅惘,就只是可惜今年没有和他一起看见第一场雪罢了。
治贪从来不能一蹴而就,虽然朝廷的动作已能算作雷厉风行,但待惩治了那一州的人后,还有许多事需要收尾处理。所以第二场雪,祁政也没能赶上,不过还是让元顺递了话来让赵晴若小心身子,不要贪恋雪色,出屋受寒。
赵晴若听到这话事,柔柔地笑着,手中是那一件早已做好的冬衣。
虽然还是想出门看雪,但是顾着身孕,赵晴若这些日子都老老实实地待在未央宫中。但是她的安静,也给了那些蠢蠢欲动之人可乘之机。
这一日,于慎领着纪尚宫,在夜色降临之后来了未央宫。
“纪尚宫这么晚过来,是有何事?”
纪尚宫身后还跟着曾司膳。她们二人跪在殿下。纪尚宫一脸严肃地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微臣二人此番觐见,是有一事要报。”
曾司膳接上话来:“皇后娘娘明鉴。依皇后娘娘的旨意,自皇后娘娘有孕之后,送往未央宫的膳食,从食材到成品,微臣都会再亲自查验过一番。可是今晚微臣在查看明日准备的食材时,却发现其中一样灵芝里被混进了有通血之效的风松菇。”
“通血之效?”赵晴若抓住了曾司膳话中的这几个字,眼眸眯起,闪过一丝厉色。她如今怀有身孕,用了这样的东西,岂不是对她腹中孩子会有伤害?
“是。”曾司膳继续回道:“灵芝形态各异,这风松菇和小一些的灵芝长得极像,不仔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二者分别。今日随微臣前去的正好是一个极熟悉这菌类的宫女,这才发现了异常。”
“查出来是谁做了的吗?”赵晴若语气有些冰冷,直直问道。
纪尚宫回道:“最直接经手这些东西的,是在尚膳司待得有些久了的姑姑手下的几个小宫婢。但是微臣盘问了一番,并没有问出什么来。那风松菇也是前几日采买进宫的,就放在尚膳司中。微臣想这件事总要由皇后娘娘先做决断,便直接来禀告了皇后娘娘。”
赵晴若听罢,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略微沉吟一番。尚宫局向来人多眼杂,而人一多,小心思也就多,这是她千防万防都防不住的。膳食一事她从来注重,也留了许多信得过的人和曾司膳一起看管,但没想到还是让人钻了空子。而今看来,这件事其中经手的人也多,若是要彻查起来,还得得一番大功夫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
“眼下前朝皇上正在为贪污之事发愁,想来后宫也该做些事情以做慰圣心。如今的宫人数量算着也多了些。本宫早想着要削减一些无用的人。这件事近日就着手准备起来吧。”
纪尚宫闻言,知晓赵晴若是要清理人了,于是便问了一句:“那与风松菇有关的一干人等……”
赵晴若道:“食材弄混这样的差错,若是出现在皇上的膳食中,可是斩首的大罪。既然她们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留在宫里也是隐患。按宫规给了三倍月银,遣出宫去吧。”
这便是一下把人都清了。纪尚宫和曾司膳面色有些犹豫,毕竟这其中还有一些在尚宫局的老人,她有些不忍。
“疑人不能久留,否则会有更大的灾祸。”赵晴若又道了一句。纪尚宫和曾司膳闻言,垂头领旨。
赵晴若吩咐了几句让于慎木锦从旁看着,又看着纪尚宫和曾司膳道:“此事,本宫还要谢过你们二位。”
纪尚宫和曾司膳急忙推拒:“这些是微臣分内之事,微臣怎能担得起皇后娘娘一句谢呢?”
“恪尽职守,忠心于上,你们二位自然担得起。”赵晴若让于慎扶起她们二人,柔声道。
纪尚宫和曾司膳闻言也不再推辞。应下了这一句谢,末了还跟了一句皇后娘娘英明仁德。
待她们二人走后,于慎问赵晴若道:“皇后娘娘可要奴去查清楚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竹容也道:“是啊。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赵晴若道:“查自然是要查的。于慎你准备一下,待这些人出了宫去,你便带人去一一问过。”她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就这么差点被害了。
说罢,赵晴若摸着自己的肚子,眉头紧锁。她本来在这皇后之位,就是遭人妒忌暗恨着的,而今她又有了孩子,自然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她的肚子上。而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赵晴若常常头晕犯恶心,也难分出精神去时时提防谢谢不善的目光。今天是膳食,明日还不知道是什么。这有孕,真是步步皆难。
……
因为担心着此事,赵晴若今夜便没有睡好。而本来有了身子之后,她的睡眠便浅了许多。
纪尚宫的动作也算利落,不出几日便把尚宫局的人都清理了一番。不过于慎还是没有从那些走了的人中问出什么来,得到的不过是康昭仪来过几回尚膳司想问祁政的膳食、田才人使了银钱让人多做些糕点,还有几个娘娘也会是不是来尚宫局走一走,但也没见什么接触。
其实查不清,赵晴若心中也有数。这样的动作,绝不是蠢到会漏出马脚的人做的。但是有一就有二,她要更护好自己。
竹容劝过赵晴若将此事说给祁政,但是赵晴若见他政事繁忙应是无暇顾及这些,而且此事说起来也没有充足的证据,说给了祁政也是平白让他担心起疑。
这里,始终是她的战场。
……
第三场雪也落了下来,祁政总算是得了些空,于是回了未央宫看赵晴若。
“这几日朝云睡得可还好?”
赵晴若任他拉着自己的手,浅浅笑着回道:“都好。妾身会照顾好自己,皇上这几日劳累,不用时时记挂着。”
祁政道:“朕听闻朝云还下旨让尚宫局清查遣散了一些无用累赘之人。朕心甚慰。可你如今是身子重的,还是要少些操劳。”
赵晴若只道了一句这是分内之事,便没有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