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回 穴墙攻城(1 / 2)鞘中霜色首页

第五日的午后,陈文祺率领的南路军开到静州城,在城南与何唐率领的西路军一部会合。他让各营将官与何唐的部队进行交接,然后带了几个亲兵随同何唐率领的移防部队来到静州城西。

秦森将陈文祺迎入中军帐,恰好陆完也在这里。得知灵州已经收复,众人欣喜不已。

陆完抱拳说道:“恭喜陈将军。收复三卫,您居头功,来日班师回朝,末将定要请马大人奏明圣上,为陈将军请功。”陆完虽然是远征军副将,此行却负有兵部考核将士军功、拟准升授的职责,故他有此一说。

“小来思报国,不是爱封侯,只要天下河海清宴、百姓安居乐业,个人即便是布衣粗食,也未尝不可。”陈文祺淡淡地说道,为了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他接着问道:“静州城这边情况如何?”

半晌没有开口的秦森说道:“鞑子霸占三卫蓄谋已久,对坚守城池做足了准备,静州城方圆数十里的树林全被他们焚毁,基本断绝了我军制作攻城器械的来源古代攻城需搭建壕桥以渡过护城壕,利用云梯、木幔、礮辒车等器械“蚁附”着爬上城楼,这些器械均用木头制作而成又大兴土木加固城墙,防范虎威炮的攻击不仅如此,他们还准备了充足的粮草,准备与我军持久周旋。因此在我们对静州城佯攻时,阿巴海只是紧闭城门,并不与我军接战。”

“阿巴海这一招可谓毒辣至极。兵法云:其用战也,贵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眼见秋去冬来,若静州城久攻不下,到秋后凄风苦雨连连,我军恐怕不攻自乱。”陆完忧心忡忡地接口说道。

“是啊,原以为以十尊虎威炮的威力足以轰开城门,拿下静州城不在话下。未曾想阿巴海不仅加固了城门,而且拓宽了护城壕,虎威炮威力有限,而且攻城装备不足,如何拿下静州城,还得沉谋重虑哩。”何唐这时也插上了话。

三人说到此处,皆住口不言,都用眼望着陈文祺。

若论品级,陆完、何唐比陈文祺稍低,秦森却是正四品,比陈文祺要高。但陈文祺是钦点的“副使”,在收复宁夏三卫的整个战役中,地位仅次于夏尧。而且他还是钦差身份,御赐金牌有“节制地方官员、提调各路兵马”的权力,所以此时秦森、陆完、何唐还是等着他拿主意。

陈文祺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才站起来说道:“天色尚早,要不大家一起到城前看看?”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大家明白陈文祺的用意,忙让卫兵牵来战马,带上一小队神机营的骑兵,陪同陈文祺悄悄抵近静州城观察。

暮色之中,静州城外的景物一目了然。前面讲过,这静州城原本处于大明疆土的边陲,与平罗、凤凰、灵州等城池串成一线,成为大明扼守西北、抵御鞑靼部落进袭的屏障,是故城防工事建造得十分坚固:绕城而走的护城壕原本又宽又深,阿巴海再次拓宽后,已达五十余丈,最宽处甚至超过了七十丈护城壕内岸,又筑有羊马墙一道,高约九尺,厚两尺,距城墙约十步远近,与城门对应开有偏门,以供平时出入城墙高近四丈,墙基厚四丈八尺,墙顶厚三丈三尺城墙为夯土结构,外包五尺厚的城砖,基部八尺以下,则选用深紫色的贺兰石砌筑。远远望去,城楼之上摆放的巨弩不计其数,用以烧毁云梯等攻城器具的飞炬、猛火油柜也隐约可见。

一行人且看且行,不知不觉走到了南门附近。

陈文祺对秦森等人说道:“秦将军,您们且请先回吧。”

陆完一愣,问道:“陈将军,你不去西门了?如何攻城我们还等着你拿主意呢。”

陈文祺笑了笑,说道:“我耽搁一下,马上就去。”

秦森等人以为他有事要与属下交代,便拱手作别。

不到一个时辰,陈文祺回到了西门中军帐。

陆完心急,未等他落座,便问道:“陈将军看过静州城之后,有何想法?”

“城高墙厚,水深壕宽,兵坚器利,固若金汤。”陈文祺说了十六个字,见陆完等人面露焦虑之色,接着话锋一转:

“虽然如此,也并非无懈可击……”

“陈将军有何破城良策?快快请讲。”陆完有些迫不及待。

陈文祺哑然一笑,说了五个字:“攻其所不守。”

“攻其所不守?”这回轮到何唐不淡定了:“阿巴海若是不守的地方,肯定是无关紧要之地,即便攻下来也没什么用啊?何况刚才我们所见,静州城的四面城墙和城门都是重兵防守,没见阿巴海有不守的地方呢。”何唐在兵部只是一个勘察、分析敌情的辅佐军官,未曾带过兵打过仗,因此对兵书钻研的不深。

“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对于孙子兵法中这段话的含义,兵家历来有不同的认识,“进攻必须要拿下时,须攻敌人所不守的地方”,这是这段话最直白的演绎,并非何唐一人有这样的理解。

读书治学,贵在领悟。同样是十载寒窗,有人才高八斗,有人才疏学浅,除了“勤奋”博闻强记之外,区别还在“领悟”。“孙子兵法”问世以来,通读的人不计其数,真正领悟其精髓的人并不算多。

“我的理解,不守中的不,是无法而非不会,敌所不守之地,非是因无关紧要而不守,而是虽然紧要却无法守。这样理解不知对否?”陆完说出他的意见,似在与陈文祺探讨。

“对。不仅是因外部条件所限或因自身能力所限而无法守,而且还可设法使敌人丧失防守能力而“不能守”,这应该是攻其所不守的要义。”秦森补充道。

陈文祺拊掌笑道:“两位将军高见,在下心折首肯。敌所不守,自然是敌人防御薄弱或疏漏之处。”

“敌人防御薄弱或疏漏之处?城墙上的敌人密密麻麻,城门也是牢固无比,城门后面肯定还有大量士兵严阵以待,城墙上下,根本就没有防御薄弱或疏漏之处啊?”何唐颇感疑惑。

“既然阿巴海将兵力都调集在城池四周,那么城池中间就是防御薄弱或疏漏之处。”陆完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说道。

“这还用得着说?问题是我们如何才能到城池中间?”何唐回呛了陆完一句。他俩原本都在兵部行走,彼此熟悉,品级也差不了多少,故此说话比较直率。

“可以穴地攻城啊。”陆完又笑着说。

“穴地攻城?亏你想得出,不妥,不妥。”何唐双手连摇。

“穴地攻城”是古代常用的攻城之法,就是从城外往城中挖掘地道,攻城将士通过地道进入城中,出其不意消灭敌人、占领城池。但相生相克乃亘古不变之法则,“穴地攻城”战法一旦经常使用,人们就想出了破解之法。于是,军队中多了一个兵种:“地听”。战争开始后,守城一方的“地听”,分散到四处,日以继夜地监听敌军是否在挖地道。一旦发现并确认位置,便往地道中释放烟雾或将其填埋。后来护城壕的出现,进一步增加了挖掘地道的难度,“穴地攻城”便逐渐被兵家遗弃。静州城护城壕既深又宽,挖掘地道的难度极大,而且时间也不等人,因此何唐才有如此之说。

“逗你玩而已,哪能真的去挖地道?且听陈将军的计谋。”陆完笑着说道。

“陆将军说的不错,只不过穴地攻城要改为穴墙攻城。”陈文祺适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好主意。静州城的墙脚正是阿巴海不守的地方。”秦森立即明白了陈文祺的意图,一面表示赞同,一面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不过这里的墙基用的是贺兰石护砌,这种石头石质细密,坚而不脆,开凿起来恐怕十分困难。”

“这个已有办法解决。”不等大家询问,陈文祺接着说:“刚才我找了几个曾经做过石匠的士兵合计了一下,用火烧水激的办法,就能让石头粉裂易于挖凿。”

大家才知道陈文祺方才去营寨的目的,暗赞他遇事总有先见之明。

“还有,穴墙之时敌人必以矢石等物居高临下进行攻击,怎生设法防护?”陆完又提出一个问题。

陈文祺显然早已有了对策,他向陆完问道:“陆将军可记得鹅车洞子?”

“鹅车洞子?哎呀,我怎么忘记了它?”陆完一听,顿开茅塞,转而又自责为何没有想起此物。

陈文祺口中的“鹅车洞子”,古人称之为“礮辒”。礮辒车尖顶,四轮,两侧和顶部用木板做防护,外蒙坚硬的皮革,车内可容十多人。攻城时,人躲在车内作业,可躲避城上的矢石攻击。北宋靖康元年,金太祖次子完颜宗望率军攻打北宋国都汴梁城,他将礮辒车加以改进,顶部以生牛皮缦上裹以铁叶,内部特别添加了一层湿毡,从而使礮辒车更加坚固,“矢石灰火皆不能入”。同时,他将几十辆礮辒车连在一起,形成一条“长洞”般的掩体,并称之为“鹅车洞子”,人在洞子之中活动自如,完全不怕矢石的攻击,称得上是一款“攻城利器”。

有了“鹅车洞子”的掩护,等于给凿墙士兵安上了一道坚固的防护屏障。

何唐方知“穴墙攻城”之法原来如此,但不无担心地说道:“就算我们能够凿穿城墙,姑且不说敌人用毒烟熏烤,便是在洞口站立几人,来个一夫当关,岂非万夫莫开?”

秦森、陈文祺、陆完三人相视而笑,陆完解释道:“穴墙不是为了过人,而是装填,将城墙炸成一个大大的豁口,我军就通过这个豁口冲杀进城。”

“原来如此,此计甚妙。”何唐恍然大悟,连声称妙。

“陈将军,我看这攻城方案已是算无遗策,下面就是如何统一号令了。陈将军,你说怎么打吧?”陆完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发起攻城。

陈文祺望着秦森说道:“排兵布阵在下力有不逮,还是请秦将军发号施令吧。”

秦森急忙摇手道:“那可不行,陈将军既是钦差大臣,又是接受副使,理当由你调兵遣将。”

“秦将军若是体恤在下,便请不要推托。”陈文祺十分恳切地说道。

“这……好吧,我就越俎代庖。今日已晚,请陈将军、陆将军就在此地歇息,明日巳时,请各路军千总以上的军官到中军帐议事如何?”

两人点头答应,命令亲兵连夜返回,传令千总以上的军官明日巳时前来西门议事。

次日清早,各路军千总以上的军官齐聚西路军的中军帐,听候秦森的调遣。

秦森已于此前将自己夜间思谋的作战方案向陈文祺征询了意见,取得他的同意之后,便开始部署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