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霜未料形势竟突变如斯,顿时暴跳如雷,十一节软鞭一抖,向最近处一个“新附军”士兵的颈项缠去。
陈文祺哪里容他得手?画影剑一抡,削向软鞭的鞭梢,口中说道:“胜败未分,咱俩接着玩。”
夏侯霜分身乏术,只得沉肘收鞭,再度与陈文祺战成一团。但此时他心乱如麻,眼见亲兵卫队势单力孤,顷刻间被“新附军”士兵燎发摧枯般放倒,自己已成孤家寡人,再也无心恋战,遂向陈文祺虚攻一鞭,觑个机会一跃而起跳上马背,打马狂奔而去。
陈文祺顾不得追击,他迅速冲向城门,对那些尚在拼命抵住城门的“新附军”士兵喝道道:“夏侯霜已经逃走,你们还要为虎作伥吗?我命令你们速速打开城门。谁敢不从,与夏侯霜同罪。”
那些士兵眼见夏侯霜逃走,哪里还敢继续抵抗?遂吆喝一声,合力拔掉拴住城门的木杠。
“轰隆隆……”,城门大开,贺安国一马当先冲入城中,一眼见到陈文祺,连忙滚鞍下马,几步抢到他的跟前,关切地问道:“陈将军没事吧?您可把末将急死了。”
“我没事,让贺将军担心了。”陈文祺看到贺安国焦急的神态,心里大为感动。
贺安国见陈文祺安然无恙,高兴地说道:“不费一兵一卒收复灵州城,全仗陈将军孤身深入虎穴,劝化新附军将士,末将佩服至极。”
陈文祺摆摆手,谦逊地笑道:“贺将军过奖了,若非你及时率军兵临城下,对敌人形成高压之势,在下即便有张仪苏秦之口才,只怕一时也难让他们归附朝廷的。”随即话锋一转:“贺将军,夏侯霜在逃,请你带领人马四处搜索,务要将他捉拿归案。”
“是。”贺安国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贺安国走后,陈文祺命令几个部将带领兵马分头接管各处城门,稽查夏侯霜余孽。不多时,灵州城内“新附军”全部解除武装,陈文祺让他们集中在一处,然后走到那个持矛的“新附军”士兵跟前,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钦差大人,小的尉迟茂,朔州善阳人士。”
“朔州善阳?莫非是鄂国忠武公尉迟融的后裔?”
“正是。”尉迟茂眼睛闪过一道亮光,随即黯淡:“小的不忠不孝,连累祖宗蒙羞。”说完,双目蕴泪。
陈文祺默然,不知此时应该是责备还是安慰。过了半晌,又问道:
“你在新附军中,有无品级?”
“回大人,小的现在……是旗牌官。”
“现在是?那么原来呢?”陈文祺听出他话里有话。
“回大人,小的原先是把总。”
“噢?因何事被贬?”
“这……”尉迟茂似乎难以启齿。
“大人,他的罪名是聚众闹事,因此被降。”旁边一个“新附军”士兵代他回答。
“啊?”陈文祺似乎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饶有兴致地扭头问那士兵:“他何时、何地、因何事聚众闹事?”
那个士兵挠挠头,想了想说道:“那还是我们投……投……降鞑靼后的一天,大家见夏侯霜的亲信们不在,便私下议论起投敌变节的事情,结果越说越来气,他和乐把总乐余福就带着大家去见夏侯霜,请求他暗里派人与夏总兵联络,里应外合灭了鞑靼人的守城兵马,带着灵州城回归大明。夏侯霜闻言大怒,当即喝令亲兵将他俩退出去斩首。由于大家冒死求情,夏侯霜怕激起众怒引起哗变,这才饶了他俩的性命,但还是以聚众闹事的罪名当场将他们两人由把总降为旗牌官。”
“嗯,原来如此。尉迟茂”
“小的在,大人有何吩咐?”
“我命你暂代千总之职,在回京城之前,统领灵州城的新附军,不,应该叫新明军。”
“这……大人,小的……”尉迟茂不知所措,眼色有些惶恐。
陈文祺知道他顾忌什么,便向全体“新附军”现在要改称“新明军”士兵高声说道:
“新明军弟兄们,古人云:知错即改,善莫大焉。刚才你们反戈一击,帮助本钦差杀退夏侯霜及其亲信,也算为大明、为朝廷立下了一些功劳。本使还是那句话:你们能够将功补过,朝廷也就不咎既往,返回中原后,许你们解甲归田,与家人团聚。现在灵州城已经复归大明,在朝廷尚未派兵接守之前,你等仍要继续驻守灵州城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你等统归尉迟茂节制,若有谁不服调度,生出事端,那便是与朝廷为敌、与本钦差为敌,本钦差定按军法严惩不贷。大家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陈文祺拍拍尉迟茂的肩头,说道:“我再让乐余福给你作帮手,不要让我失望。”
“是,大人。”尉迟茂大声回答。
陈文祺瞥见贺安国在不远处等候多时,便命尉迟茂将新明军带到原来的兵营休息,听候命令。然后来到贺安国跟前,歉意地说道:“贺将军久等了。”
贺安国一脸懊丧地说道:“夏侯霜这厮溜得真快,他趁我军尚未接管城门之前,诓开南门,已是逃之夭夭了。陈将军,要不要末将领兵去追?”
陈文祺摇摇头,安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夏侯霜之流卖国投敌、认贼作父,总有一天法网难逃。”
贺安国见他如此说,便放弃追击的打算,随后问道:“陈将军,灵州城已经收复,下步我们是否兵发静州城?”
“当然。静州城中聚集了阿巴海的精锐,兵多将广,而且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单靠秦、陆两路人马还不足以攻陷静州城。故此我军须迅速回援,助秦、陆将军一臂之力。”陈文祺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我想,灵州城刚刚拿下,原来的新附军哦,我将它改名为新明军虽然已经反正,但有多少人还有异心不得而知。假如有人趁我军全部回撤之际图谋不轨,灵州城岂不得而复失?我意留下二千兵马,一者守卫灵州城,二者看管刚刚反正的新明军,如有夏侯霜的死党兴风作浪,则予以弹压。贺将军以为如何?”
贺安国由衷地说道:“陈将军言之有理,灵州城的守卫的确不能掉以轻心。将军打算留谁镇守灵州?”
“灵州城虽然是和平回归,未经大的战乱,但被鞑靼贼人霸占了近二十年,我朝旧制早已面目全非,今日复归大明,亟需拨乱反正、正本清源。因此留守者除了守土之责,还有整饬之义,非一精明干练之人不能胜任。我思来想去,贺将军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知贺将军可愿留下?”
“我?不行,不行!”贺安国双手直摇。
“莫非贺将军害怕陷在此地?”
“陈将军误会了。末将行伍出身,只是粗通兵略,若是命我守卫城池,哪怕终老边关也在所不辞。倘若要我整饬地方,那可就为难末将了。”贺安国恳切地说道。
“那么,贺将军认为还有谁更合适?”
“这个……”贺安国挠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人来,最终还是无奈地说道:“既然陈将军如此看重末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陈文祺一听大喜,握住贺安国的手说道:“难得贺将军如此顾全大局,在下替朝廷、替灵州城的百姓说一声感谢。待攻下静州城、全部收回三卫之后,我便请夏总兵选派更合适的人前来接替将军。”
说完之后,两人会心一笑。
翌日黎明,陈文祺率南路军大部开拔,贺安国将他送至北门之外,方才挥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