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吴兴良果然送来一支粗壮的人参和一只冠盖很大的黄边灵芝,听说黄金尚未凑齐,数落了云驭风几句,带着人参和黄边灵芝气呼呼地走了,五十两黄金竟连一两都不退。
三日之后,阙友德没事人一样出现在“阙记益生堂”。云驭风找他理论,他哪里承认,并逼着要云驭风照借据还钱。云驭风虽然在家乡小镇上算得富豪,可全部家产也不过三、五万贯而已。浮财更是有限,而且除日常开支之外,其余的都用在药店的周转上。阙友德挑来两筐黄金仅有上面不到二百两,一时之间哪里能补齐二千多两黄金的缺口?于是阙友德手拿借据将云驭风告到信阳州衙门,尽管云驭风连呼“冤枉”,可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州官怎能采信?便按借据所写,判云驭风连本带利偿还阙友德黄金二千六百二十七两。鉴于云驭风无力偿还,将“云记时珍堂”作价黄金一千八百两抵给阙友德,其余八百二十七两限在五日之内还清,否则由官府出面变卖镇上房产。万般无奈之下,云驭风将家中古玩字画和夫人的金银细软全部变卖一空,又问二弟、三弟第二关书案后面的魁梧汉子凑了一些,才将官司了结。
云驭风精明一世糊涂一时,无端赔了药店和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云夫人急怒攻心,吐血而亡云驭风本人自责过甚,至今一病不起。家里仆人、佣人见状纷纷离去,只有柴管家和云非烟的贴身丫环雁儿、还有一个做饭的厨子三人,任凭云驭风、云非烟如何劝说,坚不离开。
眼见家中唯一有进项的药店改了主人,云家再无生财之道,一家人坐吃山空,迟早有一天这座云府便要吃光。云驭风将仅有的二十两黄金留作爱女的嫁妆,一心要给她找个可靠的归宿。
母亲不幸亡故,爹爹一病不起,云非烟已是心如死灰,一心要陪着爹爹这个唯一的亲人终老此生,哪有心思谈婚论嫁?迫于父命,她便想出这个“三关”的主意,既令前来求亲的人知难而退,又让爹爹绝了这个念头。七天以来,一切都在云非烟的预料之中,眼看七天之期将到,谁知半路杀出个翁公子连过两关。云非烟想到自己的家境与处境,不愿拖累无辜之人,无奈之中,将爹爹留的嫁妆钱分出一半,送给翁公子作为补偿,以求事谐心遂。
听完云非烟的讲述,翁隽鼎陷入久久的沉思。自己此来,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心中的好奇,从未考虑其他。现在听到云非烟的遭遇,心里充满了同情与怜惜。而云非烟的才、貌还有她推己及人、重情重义的人品,更是深深打动了自己的心。虽然是短短的接触,翁隽鼎已经对云非烟产生了一种亲人般的情愫和一股为她遮风挡雨的冲动。他不知这算不算一见钟情,只知若是这样离去,自己会有一辈子的遗憾。他决定改变初衷,做一项自己人生的重大决策。想到这里,翁隽鼎决定先试探一下云非烟的态度。
“云姑娘虽已讲明原因,但在下看来,这并非是姑娘不能谈婚论嫁的理由。这第三关在下不愿放弃。”翁隽鼎已经将“云小姐”改称为“云姑娘”了,语气之中明显亲近了一些。
“先前公子已经答应,奴家说了理由之后,公子便放弃第三关,难道公子要食言而肥?”
“如果在下令姑娘失望的话,便请姑娘明说,不要闪烁其词、推三阻四。”
“公子言重了,是奴家无福……无福……”云非烟脸上又飞起红云,嚅嗫着说道。
翁隽鼎听罢心里有数,轻松地说道:“姑娘既然不肯出题,那么,就算在下已经过了第三关。”
“公子莫要一时心血来潮,奴家虽是柔弱女子,却也无须旁人怜悯。雁儿,替我送送翁公子。”云非烟说完,朝翁隽鼎万福一下,转身进入内室。
翁隽鼎目送云非烟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面,对她愈发敬重:做人就是要有些骨气和志气。
“公子,请吧。”雁儿走到门外,扭头对翁隽鼎说道。
“嗯,走吧,带我到你家老爷那里去。”翁隽鼎抬腿往外便走。
雁儿没有挪步,疑惑地问道:“带你到老爷那里去?”
“是啊,不然要去哪里?”
“小姐要我送公子出去。”
“可我要你送我去你家老爷那里。”
“敢问公子为何要见我家老爷?”
“你家小姐既不出题,在下只好去找你家老爷讨要说法了。”
雁儿玲珑剔透,知道翁隽鼎的用意,她也希望自己的小姐有个好的归宿,小姐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更清楚。于是展颜一笑:“未来姑爷的话小丫头哪敢不听?好吧,雁儿这就带姑爷去见未来的丈人。”看来雁儿也很调皮。
下了阁楼,雁儿将翁隽鼎带到二门之内的一个房间,只见床上躺着一人,身材颇为高大,颔下蓄着短髭,面色晦暗,神情萎顿,想必便是云府的主人云驭风。房中围坐着适才喝酒的二叔云乘风、三叔魁梧汉子云随风和三哥云非雨、四哥云非雷。
见翁隽鼎到来,云乘风问道:“公子是不是闯过第三关了?”
翁隽鼎摇头:“不曾闯过。”
云乘风有些疑惑:“那么公子此来是……?”
“云姑娘不愿出题,在下只好找云老爷讨个说法。”
“这是怎么回事?”云乘风转头问雁儿。
“是小姐不愿意。”雁儿将经过对大家说了一遍。
“这丫头,事先说好了的事情,怎么又变卦了呢?”云乘风责怪地说道。
这时,躺在床上的云驭风“咳”了一声,示意云乘风把自己扶起来靠着墙壁,对着翁隽鼎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无力地说道:“烟儿的秉性你们还不知道?她娘走后她就像失魂的人儿,多次说过要陪我一生。我以性命相逼她才勉强答应婚嫁。哪晓得她做的那些都是为了敷衍我?这些时日我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我们家已经是这样了,的确不该再拖累旁人,只是苦了烟儿了。唉。”又对翁隽鼎说道:“烟儿说得对,同情、怜悯不能代替感情,公子的心意我们父女记下了,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公子就照烟儿的意思,放手吧。”
“老伯,晚生先前来闯关,的确是想试试自己的能耐,并非贪图富贵和美色。及至后来与令爱接触之后,深深被令爱的才气和人品所折服,故尔冒昧向老伯提亲,决非同情与怜悯。如果老伯不嫌晚生粗鄙,便请俯允晚生与令爱这段姻缘。”
“这个……”云驭风甚是踌躇。
“大哥,翁公子不仅才智过人,现在知晓大哥的家境如此还主动提亲,品行也是不错的了。这样的青年才俊到哪里去找?莫要耽误了烟儿的一生啊。”三弟云随风说道。
“我们总不能似阙友德那无良之人,为了自家拖累别人啊。”
云乘风也说道:“休要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年轻人只要牢记勤俭二字,靠自己的双手还不能生存下去?像我们兄弟三人,父母留给我们什么了,还不是靠自己兴的家、创的业?”
云驭风又考虑了半天,方才对翁隽鼎说道:“公子如不嫌委屈,老朽当然乐观其成。但令尊令堂不在此处,这事也难定下。要不然的话,就以一年为期,等公子禀告父母之后再来提亲如何?”
“父命之命不是问题。我爹娘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这次进京赴考临走之时,爹娘曾吩咐过,人生大事自己做主,不要顾虑爹娘的想法,只要自己满意就好。对了,晚生有一个同年还在府外,我去请他代表我父母前来提亲。”翁隽鼎突然想起了陈文祺。
听说有同年在外,云驭风连忙吩咐三弟云随风陪同出去相请。
此时金乌西坠,众人大多散去。陈文祺正在外面等得焦急,一见翁隽鼎出来,连忙迎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说:“翁年兄总算出来了,再不去找客栈,今晚可要露宿街头了。”
翁隽鼎挣脱陈文祺的手,对云随风说道:“三叔,这位便是晚生的同年陈文祺陈解元。陈年兄,这位是云小姐的三叔。”
陈文祺连忙向云随风施礼,互相说了几句“幸会”、“仰慕”之类的客套话。客套完之后,陈文祺将翁隽鼎的行李塞在他的手上,示意他快些离开。
翁隽鼎此时高兴异常,俏皮地说道:“走?往哪里走啊?我那未来的岳父大人还在府里头等着会一会解元公呢。”
“什么,岳父?”陈文祺一听,大惊失色。不是说好了吗,进去见识一下稀奇便出来,怎么弄假成真了?翁隽鼎呀翁隽鼎,你果然未能脱俗,还是被金银美色迷失了本性!
翁隽鼎好似看穿了陈文祺的心思,微微一笑,说道:“陈年兄不要将在下想得太坏。在下自己也甚是奇怪,遇见云小姐以后,便认定她就是要与我共偕一生的人,与金钱美色毫不相干。”说完,便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向陈文祺简略说了一遍。
陈文祺得知事情的原委,方知错怪了翁隽鼎,也为翁隽鼎作此决定感到高兴。他一拉翁隽鼎,说道:“既然如此,在下恭喜翁年兄。走,见你的老丈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