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铭身后的弟子们纷纷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当真起身缓缓迈向广场中央的庄主。
他们面面相觑:他们皆一生痴迷铸剑,视铸剑如神的庄主为信仰,深居简出以至于并未有人在言辞上有更多的造诣。此时他们一急,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手也不敢伸,那畏畏缩缩的姿态若让齐看到便要赏一个蹙起的剑眉了,不过她现在的目光都留在了自己的那件作品上了。
青年步伐缓慢、沉稳且坚定,从那些毫无知觉、面色惨白、遍地躺倒的平阳城居民的身侧迈过去却并不碰到他们的衣角分毫。
真奇怪……他是由她的心脏铸就,身上的衣服是她穿惯了的檀色,说话的语气神态也与她颇有几分相似,只是这莫名的仁心是哪来的?
倒是和昀有点像。
“舍弃得了你的命与名,便跳进去吧。”齐朝着陨铁水滚滚翻涌宛如岩浆的铸剑池抬了抬下巴。不消多辨,只要碰到分毫,便是立刻骨肉具灭。
吴铭近距离地注视着这个冷漠孤傲的女子,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很快他便要从这世间消失了。而他与她的第一次相见,她也很快便羽化了,只余她的顿悟、遗憾随着那颗跳动的心脏永远的留在了他的灵识中。
明明每次相见都十分短暂,中间又隔了千年之久,再次看到这个赋予了他生命的女子,他的心中却难得的感受到了几分微妙的暖意。
反正马上就要迎来生命的终结了,吴铭并不想重蹈她的覆辙,在这最后一刻留下什么遗憾。
于是他极轻声地道:
“我,可以叫您一声母亲吗?”男子的语气犹豫中又带了几分期待。同时,他用他那与火焰同色的眸望向她。
‘眼睛,可是会说话的哦。’齐忽然想起笙在逗其他女神时说的一句话。
大约是平阳这初夏的阳光太过热情炽热,男子火似的眸色让她想起她淬炼剑时旁边舞动喝彩的火花,又或许是铸剑池的陨铁水太过滚烫……齐觉得,如果那颗心脏还在她的胸腔中,那么它此刻一定跳动的当如青终山盛夏时的阵阵雷雨、片片蝉鸣。
“将死之灵,随你。”齐把头扭开。
“是,母亲。”吴铭的声音平静了许多,然而细品却能听出深浸其中的几分满足与愉悦。
然后他向后退一步,便纵身跃向那宛如有金乌沐浴其中的铸剑池。
“庄主!”他带来的那些愿为最强一剑献身的弟子忍不住呼喊道。
吴铭却惊呼道:“主上!”
他在跃到池缘的那一刻忽然被一股强力抽了回来。然后他便看到一个灰色身影取而代之跃入其中,在铸剑池中激起一圈涟漪后几乎是转瞬便被完全吞噬。
铸剑池的上方逐渐泛起了一层金雾夹杂着紫气缭绕着、盘旋着。
“你还没资格跳进去。把这柄剑给我铸完。”她最后道,“然后交给昀,如果她还活着的话。”那是她此生唯一的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