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神情凝重,互视一眼。柳濡沫又问道:“你再仔细想想看,有没有写神仙是个色目人,他的长相……长得不像汉人,倒像是洋人……眼珠子是蓝色的。”
公子哥想了想,摇摇头。
燕南迁道:“你真的没有说谎骗人?如果被我查出来……”
公子哥忙道:“小子仰慕众叔伯风采,绝不会骗你们的哉。”
田冲讥讽道:“你一个小娃娃,吊毛还没长齐,仰慕我们什么?”
“小子生平最仰慕英雄义士,最讨厌汉奸走狗哉。”
南宫海晏喝道:“哼!小小娃儿懂得什么民zu大义。说,是谁指使你来套我们的话?想抓把柄,我先派你一个诬陷罪,将你全家都抓去坐牢。”
公子哥道:“各位叔伯勿要误会咯,小子年纪虽小,也懂得国家大事哉。我家里阿爹,年纪一把还不如我明事体,本来好好地生意做做,铜钿赚赚,却非要花钱买官做哉。我同他吵了七天七夜,骂他满清走狗,我气不过才离家出走哉。我阿爹要是真的做了官,我要同他断绝父子关系哉。”
柳濡沫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
“我阿爹叫徐凤鸣,我叫徐锡麟。”
“徐凤鸣……徐凤鸣,不错,朝廷已经批了任书,你爹做的是绍兴山阴县县丞,过几月就要上任。可喜可贺哉。”柳濡沫摇着扇子笑嘻嘻道。
吏部掌管着全国官吏的任免考察,升降调动等事务,柳濡沫官任吏部员外郎,所以对新任官员了如指掌。
徐锡麟苦着脸说道:“叔叔勿要笑话咯,家里出了个做满清官的阿爹,小子羞愧难当哉……小子去年结识了一个前辈,他同我讲道理嘞,中华积弱,不在于百姓软弱,而在于百姓愚昧哉。于是他年轻时,远赴西洋留学,回国为民办学,教授科学哉。”
“他学堂里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数年教育,君于成军,溯几千年祖雨宗风,再造英雄于神州;下联是:几世复仇,春秋之义,愿尔多士修鳞养爪,毋忘寇盗满中原。这两句话,小子牢牢记在心头哉。”
柳濡沫拍手道:“众位兄弟,我们真是看走了眼,这位小哥人小志高,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成栋梁之材。”
徐锡麟正义凛然道:“小子不求成栋梁之材,只求能多学点科学文化,以期将来能唤醒我阿爹这样的愚昧之人哉。想那日本弹丸小国,维新变法后国力强盛,竟也能爬到我泱泱中华头上作威作福哉。各位叔伯刚才说,要我中华子民驱逐鞑虏,变法强国,小子听了热血沸腾,心同是理哉,心同是理哉。”
柳濡沫听了这番话,连连点头:“说得好,说得好,值得我们同干一杯。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能说出这样的话,绝非宵小之徒。”
其他人都颔首称是。只有田冲瓮声道:“他娘的什么柿啊李的,我看说的没什么好。”
这一夜聊至东方初白,众人才分手。四人和徐锡麟约定,尽快赶赴绍兴西浦,细查刀鹰山石碑之事。
————————————————————————————————————————————
半个月后,晌午时分。秋风吹残菊,腊梅羞含苞,正是南方秋冬之交。
徐锡麟站在东浦镇的渡口,问一个正要撑船的老船夫:“刘阿公,你可是正要去西浦哉?”
老船夫道:“是啊,徐少爷,您有什么事体?”
“王大人从我家布庄订了一些裘皮和绸布,送给家里老太君用咯,麻烦刘阿公帮我捎到王员外府上,好伐?”
“好,好。徐少爷放心回去咯,小老儿一定帮您送到哉。”
刘阿公接过东西拿进船舱。船舱里坐着包船的客人,脚边放着一只黑皮箱,正解开黑色披风,摘下头上的大斗笠。
只见他梳着平平整整的油头,嘴上一把络腮黑胡,又高又挺的鼻子上面,长着一对清亮深邃的蓝眼睛。
披风敞开,露出束腰长黑袍,白色罗马领,胸前挂着十字架。此人是个外国传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