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前在光线的直接照射下又是眯起了双眼,那双眼睛时隔两个月还是未能适应光线,但也比先前好了许多。伸手抓起竖在门内的油纸伞,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嘴角竟是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轻笑,轻声自语道:“非我不争,确不如你。”
走至门外一滴冰冷的雪水从屋檐上滴下,落在少年的头顶滞留了一会,顺着梳理整齐的发丝滑下,啪嗒滴在了小院的石阶上,穆子怀撑开大伞,不去享受冬季温暖的阳光,消瘦的身影被伞面完全覆盖。
走出院子时恰巧看见林信厅从大门走进,汉子的大刀挎在腰间,左手提着一个蒸笼,右手端着一个茶盘,脚步轻盈将两者的白气划过一条不规则的弧线尾随在其身后,此时看到穆子怀也有些讶异,主动问道:“小友上哪去,若是去吃晌午就随我回书房,老爷特意吩咐了多拿点包子,就是怕你也没吃晌午……”
穆子怀看了一眼蒸笼,给林信厅让出一条道来,指了指书房的方向轻声道:“沈老染上了风寒,我去给他抓点药。”
汉子眨巴了几下眼睛,将两手的东西伸向穆子怀,示意其接着,“不劳烦小友,你把东西带回去,我去叫大夫上门来就是了。”
在林信厅眼中,穆子怀始终低着头,也不知是为了避开他的目光还是为何,再加之本就不太信任这名摸不清底细的武夫,怎会将入口的东西随意交给他去处理。先前董墨笙给的方子他都过了手查了又查,确定没有害处后才放下心。
穆子怀沉默片刻,心里无比清楚林信厅对他的怀疑,这都是先前董墨笙刻意安排产生的结果,他暂时还没办法抹去这种不信任,只好将大伞收回夹在臂弯间,伸手接过了蒸笼和茶盘,同时不忘问了一句:“不全是肉的吧。”
林信厅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目送穆子怀回了书房,这才放下心独自找大夫去了。
于是沈烨刚站起身舒展一下坐麻的身体便看见出而复返的穆子怀冒着白烟回来了,目光扫过其提着的东西大概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收拾了一番,示意少年坐过来。
穆子怀面无表情将茶盘与蒸笼放在书案上,坐在了沈烨的对面,揭开了蒸笼。
“肉的还是不能吃,荤腥算不上,主要是比较油腻。”少年一板一眼地说道,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是语气颇不愉快。
沈烨点点头,染风寒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身子骨差一点的人每年都有那么两三次,很多注意事项不需要少年嘱咐他也清楚,选了一个皮上点了绿色的包子拿在手中,不是很讲究的就在那吃了起来。
“无须客气,各馅都有,十来个包子你我二人是够吃的。”
穆子怀并未动作,表情十分不自然。
沈烨见状以为是穆子怀在意主仆礼节,将啃食了一半的菜包放下,微笑道:“无需分的那么清,德昌与我从来都是同桌而食。”
穆子怀知道德昌是林信厅的字,然而两者的想法各不相同,他之所以一脸不自然是另有原因的,仍旧还是无动于衷。
沈烨见其对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没什么动作,略一沉思,觉得对方该是放不下主仆间的关系,毕竟如今寄人篱下,配上少年怕生的性格也是应该的,于是换了个口吻说道:“若你坚持也并无不可,但你需得明白,在书房中你与我的学生并无不同,我也仅仅只是你的长辈而已,放心吃吧,将那些繁文缛节放在心里就是了。”
穆子怀明白此时再不拿一个那就真是给脸不要脸,只得从蒸笼中拿出一个点了红曲的肉包,放在口中嚼着,三两口便吃掉了一个包子,又变成了一根木桩子。
沈烨有些不满于他所认为的少年的矜持,略有教训的意思在其中,正色道:“身体是学习的本钱,你这般瘦弱不多吃点是不行的,只管吃就是了。”
不等穆子怀出声,肚子就先不争气的发出了抗议的声音,沈烨盯着少年消瘦的面庞对那位已经离开邺城两天的公子哥产生了严重的不满,看着仪表堂堂还披着皮裘,怎么把下属养的这般不健康的瘦弱?林信厅还说这少年有武艺在身,怎么看是怎么不像。
“既然来我这里,便不必担心口粮,安心读你的书,该吃饭时吃饭就好了,不会对你缺斤少两。”
“董公子平时是克扣了你的口粮吗,怎么如此瘦弱,看你还未及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无妨。”
“如此怕生,又把主仆观念看的那么重,这董公子看起来和蔼的很,私下里对你们这些家仆扈从又是什么样子……”
穆子怀望着那张严肃的老脸明白老人的关心,对于沈烨来说原先翩翩公子的形象只怕是要在他衰老但仍然富有强大想象力的脑中变得漆黑嘛污,这个锅甩到董墨笙的头上终究是不太厚道,也得适时打断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一些个他不能接受的词汇。
“我只是想去喝碗羊肉汤。”
语气平淡又无奈。
老人似还没有反应过来仍顺着自己的话茬在讲,却在某一时刻硬生生卡住,愣了愣神,瞪大双眼,似是明白了其中的些许误会,也不知是风寒上头还是怎么,老脸一红,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远在邺城城郊又坐回马车的董墨笙也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冰凉的脸,拉下了车窗,心道奇了怪哉,才开的车窗透气,难道就得了风寒?早知道忍住那膻味,多喝两碗羊肉汤暖暖身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