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暖炉散发的热气,袅袅的檀烟,淡淡的香气,沙沙的翻书声,还有门外屋檐与石阶的滴滴答答,诸多因素都使人提不起什么精神,当然如果在此环境睡下想必会十分香甜。
沈烨睁眼便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偏后,将将过了午饭的时间了。
花了几息缓神,看了看还没察觉到老爷醒了自个儿从厨房里拿了两个包子啃着的林信厅,指尖还满是包子里溢出来的油,轻轻嗅了嗅此时因馋虫作祟盖过了檀香书香的油水香味,老人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但那沙沙的翻书声是从何而来?
沈烨有些茫然的撇了撇头,视线还有些模糊不清,再加上天气寒冷,门窗都未打开,书房显得十分昏暗,最终在一处书架前看到一袭青衫,却有些分辨不出那是何人。
林信厅很快吃完了包子,满手的油腻随意的在衣摆揩下,淡黄色的衣摆上有不少深黄的指印,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埋汰事了。
吃完包子后似是还少了些什么,林信厅看向桌案上的茶壶,眼中放光,伸手抓去,却看见自家老爷不知何时已经醒了,驼着背怔怔地望着前方。
“老爷,您醒了。”林信厅伸手动作不改,抓起茶壶倒了两杯陈茶,嘴里还嚼着最后的包子皮,有些嘟囔不清“您这一觉睡了七个时辰,看您睡得香,早点晌午都没喊您,我这就去厨房给您拿两个包子。”
捧书之手微微下坠,身着青衫的少年转过头看了一眼二人,与老人的视线相交,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继而转回去,低下头看向书页,用窗子渗透进来的一丝光线认真地、无声地读着。
一老一少的对视让沈烨有些恍惚,那人是穆子怀没错,虽然二人没什么交集,却依然觉得这个穆子怀使他有些陌生。这种陌生不仅仅存在于神态或者面貌,也许还在更深层次的地方。
拉住林信厅那满是油腻的衣摆,沈烨指着捧书的少年,有些恼火却压低了声音地问道:“那么暗的地方,不把眼睛读坏了?我眯着了你哪不会给他点盏油灯?这几根油钱我还会克扣了你?”
这一连串的质问像是即将到来的小年的鞭炮,在林信厅耳边噼里啪啦的一通爆炸,最终汉子也只能瘪着嘴委屈道是穆子怀不让他点,这是他的怪癖,不要理睬。
沈烨这才哦了一声,松开了汉子的衣摆,挥手让他去多拿些吃食,把茶壶里的陈茶也顺道换了。
林信厅领命而去,哭笑不得,心中暗道自家老爷对读书人未免太好了,对待自己这样的武夫粗人虽然也不差,但终究是少了那么些读书人之间的仪式感。
老人的眼神始终停留在穆子怀的身上,他想不太明白在暗处读书到底有什么好的,莫非双眼见不得光?这么一想也就有了解释,想想先前几次见面都是在阳光下,少年始终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精神的样子,而刚刚二人对视时那双眼瞳在微弱的光线下却是炯炯有神。
该是有些眼疾,就是不知何故。沈烨就此下了定论。
在看了看穆子怀所站的书架便知道,该是读着燕史,只是不知道读得是哪一年又是哪位史官撰写的。
正巧沈烨此次来邺城的本意也就是调查邺城的历史,收集邺城的古籍,与其所读的读物区别不大,说不定还有些研究,便轻声打断道:“若是有什么记载不清楚的地方,大可过来问我,兴许我是知道的。”
穆子怀微微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
沈烨其实有些在意少年这般失礼的态度,但此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当是其代入颇深,也是好事。
不知为何眼前的东西还是看不太清,那股子肉香味进了汉子腹中远去后就连焚烧的檀香都闻不太见,轻声咳了两下,才感觉到自己的脑袋略显沉重,老人皱了皱眉头,精神始终有些恍惚。
先前的半旬每日都是满城奔波,本就是个花甲年岁的老书生,哪里经得起在寒冬腊月这般折腾,昨日彻底收敛了心神后,不知不觉间竟昏睡在书房整整七个时辰,此时才感觉到身体的抱恙。
强压下那种略感恶心头疼的不适,喉咙经过那两声轻咳却是止不住的发痒,一口浓痰卡在其中,上下不得,忍不住更加用力的咳了起来。
穆子怀微微侧头,将页码记在心中,将书放回原位,走到老人身边,捋了捋老人因咳嗽颤抖不已的背,轻声询问道:“沈老可有按时服用董公子所给的方子?”
沈烨摇了摇头,面色潮红,十分艰难的抑制住咳意后方才缓缓道:“服了两记已经好了太多,只是前几日手头公务繁忙,没有继续用药。可能是在外奔波又着了凉,牵动了旧疾,并不碍事,休息好了也就好了。”
穆子怀瞥了沈烨的面部几眼,在老人疑惑的注视下将双指搭在了其手腕处,似是号脉一般点了点指头,“只是寻常的风寒,沈老好生休息便可,先前肺疾的药这几日先停停,把风寒养好再继续吧,我去帮你煎副药。”
沈烨有些好笑的望着穆子怀,掩着嘴又咳了两声,只是没有先前那般严重。
“怎么,你们是行医的还是做生意的,一个商队都会些医术……你还是好生坐在这看书吧,一会等林信厅回来让他去做就是了。”
穆子怀放下老人的手臂,并未理睬他的话语,再叮嘱了一些个比较常识的事项,起身向外走去,他还是有着几分身为扈从的自觉,并未恃“宠”而骄,坐在书房混吃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