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长街之上已无行人。汇聚着大批显贵之家的鸣玉坊内,一处并不显眼的院落隐隐传出丝竹之声,似深谷之空幽,如秋露之凄凉,带着些许的忧伤,闻之令人唏嘘。
静室中,如兰似麝的轻烟缭绕不散。冯家班的几名常委此刻都手捧香茗,正襟端坐,凝神静听冯保抚琴。一身道袍的冯大伴,面如古井不波,双目似睁似闭,很有些飘逸出尘的味道。
余音响过,一曲终了。冯保手按琴弦,思绪仍沉浸其中,意犹未尽。
“哥哥这操琴的手艺真是越来越高明了。”弟弟冯佑已经急不可耐地开始夸奖起来。
“嘶~”听到“手艺”二字,冯保只觉心头一阵收缩,恨不得举起这张自己新造的汉筝一把砸在冯佑的脸上。
见冯保脸色不对,一旁的徐爵忙道:“老爷的琴声乎若流水,空灵婉转,实在是令人心向往之啊。”
冯保看了眼徐爵,缓缓点了点头。
徐爵又道:“闻弦歌而知雅意,小的从老爷的琴声之中,也听出些微的忧虑。”
冯邦宁也跟着道:“如今形势虽不明,然则叔叔您也不必太过多虑,毕竟老先生已是那般模样,皇上于心不忍,放他归去,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冯保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这几人,仍是没有说话。
自从梁邦瑞死去,冯保对徐爵很是埋怨了一阵,但后来也自慢慢想通了,徐爵替自己办了这么多事,捞了这么多钱,对自己的忠心是绝对不会有假,为了一件已然错了的事情再去责罚他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了。这往后依然要靠他替自己多出主意。
所以在万历准了张居正的乞休后,几人连着聚在一起商议了好几回。徐爵想出让张居正举荐冯保的老师潘晟入阁来稳定盘面的谋划,看似一着妙棋,却又被万历一道出人意料的旨意给打乱。
今日冯保又将几人召集过来,想一起分析一下,接下来的形势会如何发展。作为一名久处权力核心的政治家,冯保深知个中的凶险,但风险巨大的同时利益也可观。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能看透这一切,主动从其中抽身而出呢。
良久,冯保才叹了口气道:“看来潘师入阁之事,一时之间也难成定局,不知你们几个对此有何看法。”
冯邦宁道:“既然万岁爷对老先生如此尊崇,想必老先生的举荐万岁爷还是会照准的。”
冯保缓缓地摇头,道:“难说,万岁爷如今心思深沉,难以揣度,要多备后手才好,免得到时候事出意外乱了阵脚。”
又是一阵沉默,徐爵见冷了场,便轻声道:“小的以为,这下一步,照旧要从皇上身上找对策。”
冯保一听这话,眼睛一亮,道:“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