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寒夜,幽冷昏黄的灯笼映照在街巷的每一处角落,随着冷风的呼啸,笼中的烛火身形也微微颤了颤,导致映照的各处幻影畸形的扭动了起来。
顺着幽长狭小的街道朝里望去,点点的萤火尽头,一处破落宅院的门口,灯火也通明着。
“当真要走?”
说话此人声音苍老,听得出来是一名年迈的女子,她苍老的语气中暗含几分伤神之意。
“当真。”
与老者对话的这人,听得出声音中带着稚嫩,当真二字缓缓咬出,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奶奶本以为,把你拴在府内,远离朝廷,你便可以平安喜乐,平安一世,却不想反而缚住了你的个性,那一天你逃出府去的时候,奶奶想通了,奶奶束的住你一时,却不能关你一世!白府太小了,你不该栖身于此。好男儿该有志向才是,是奶奶妇人之见了……”
老者每说出一句话,后一句总是比前一句更为费力,最后竟哽咽起来,婆娑着泪眼。
“来,槿儿,跟……跟奶奶来……”
老者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拿依靠在椅子旁的拐杖。
白槿来到唐朝这些日子,最难忘的就是家人的感觉,在现代社会,他的亲人也有这样一位奶奶,老者没有什么文化,却会为他的未来考虑良多,会跟他一起感动,一起开心。也正如唐朝的这一位白家老夫人。或许是记忆的重叠,白槿的视线模糊起来,只片刻功夫,泪水爬满了眼眶,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忙跑过去,搀扶白奶奶。
白家奶奶来到一处房门外,门上的木材刷过的红色彩料已经发昏,蜘蛛网爬满了何处边角,一把斑驳铜锁吃力的挂在门拴之上。
白奶奶随处找了一根树枝缠走了布在铜锁附近的蜘蛛网,再从衣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插入锁孔,费劲的旋转着钥匙,好像不匹配似的,转了几圈,才将锁打开。
门一推开,屋内的灰尘疯狂的往外逃窜,似乎终于等到了被释放的一刻。屋内的一切都沉睡在一片灰蒙蒙的氛围中,散发出岁月才有的斑驳味道。屋内屋外宛若两个世纪。
白槿执着从院子里拿来的白蜡,勉强照亮了屋内的一处角落。
“来……就是这里。”
奶奶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一枚物体。
“呼。”
奶奶吹了一口气,算是勉强吹散了些许年岁痕迹,露出一些那个物体的本来面貌。奶奶掸了掸,递到白槿手中。
白槿定睛一看,这是一面旗帜,上面提着的字只能依稀看出一个大概,似乎是“白家军”三个简朴的字眼。
“奶奶这是?”
“这一屋子的东西都是你爹和各位叔叔伯伯留下的,多是兵器铠甲,你手中的这面旗帜是我白家军旗,它沉睡在这屋里的时辰奶奶已经记不清了,奶奶今天,就把它交到你手上了。明日,奶奶便不送你了!”
白家老夫人,隔着那面旗帜,拍了拍白槿摊开接旗的双手,转了个身,快步离开了这间屋子。只留得白槿一人捧着一面旗帜,呆立在原地。
白槿抬起头环顾屋子,这才看清了那些被岁月覆盖着的盔甲,武器,抚摸过这里的每一件物件,手上沾染上了厚厚的尘埃,看着那厚厚的尘埃,心里面似是倒映出了各位叔伯以及自己父亲身披盔甲,腰间别剑的英武模样。
泪水不自觉的滴落,他不知道泪水是为了离别,还是为了表达愧对白家上下所有的一切。
「白成器,你,想好了吗?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它不是在游戏里!去了边境是有战事的,被杀了可就真的死了!」
「那能怎么办?丢下白府上下的所有人逃掉吗?我一走,这府上所有人都会被治罪!我的良心过意得去吗?何况我也不可能逃的出去!」
「别傻了!你是白成器,是现代人,不是这个叫白槿的人!你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找到回去的办法,其他人怎么样都与你无关!」
「那么,来到唐朝这么久了,我找到了吗?是,之前是有了一丝希望!可那种渺茫到了极限的希望真的有眼前的这些家人重要吗?从今天起,我愿意成为这个唐朝的白槿,不管之前如何颓废,我想要在这唐朝立足,想要我的家人能平安无事,这就够了!」
白槿伸出一只手捏爆了头脑中浮现出的恶魔,这也是属于人生存下去的本能,只要能活下去可以抛弃一切的本能。
白槿揩了揩眼泪,冲着屋里行礼,捧着手中的旗帜,退出了那间屋子。他不知道,在这个注定不平静的夜晚,还有一个人也听到了祖孙二人的对话,偷偷躲在一处抹着眼泪。
夜晚再怎样漫长,朝阳总会准时升起。
白府府门之外,白槿用一只手拄着脑袋,大腿上放着昨夜白奶奶交给他的那面旗帜,他睁着眼睛,注视着巷子的转角,他在等,等那个属于他的命运。
“嘚嗝,嘚嗝。”
重重叠叠的马蹄声响,打破了清晨长安的宁静。随着军队的缓缓前行,一面绣着“程”字的旗帜也慢慢从军中浮现,少年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来到了。
“老夫人,程将军的军队已到府外。槿儿该出征了。”
三婶进主屋对着白老夫人通传着府外的情形,眼角带着泪花。
“知道了,府内女眷一律不准送他!免他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