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发双手捧着纸杯,喝了一大口热水。
他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
一口热水下肚,寒意从身体的各个角落里跑了出来,从四面八方浮到皮肤表面。
张发打了个激灵。
他又接着喝了几大口,把整杯水都喝干净了,身体才恢复了暖意。
“啊—”张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把纸杯按到桌子上。
当下的情景,每当张发进入梦乡之前,他都会假设一次。
除了今天。
今天晚上,闭上眼睛,张发想的是,孔拉德初到手机行,一张嘴,就是一部译制片。
“哦!不!我的天呐!这里有一间密室!”
“我敢打赌,亲爱的,你做的东西一眼就被看穿了。”
“哦!我的上帝啊,你在做什么?”
“啊!伙计!这个透明的东西叫做‘贴膜’?”
“亲爱的张,中午想吃什么?”
“我对空泡鸡丁没有任何抵抗力!”
张发在心里悄悄骂了一句,“哼,傻X,是宫保鸡丁啊。”
当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张发嘴角带着笑意,睡得十分安详。
刑警们绕床站了一圈,张发只是翻了个身,顺手把小周掀开的被子重新卷到身上。
不知是谁给了张发一脚,他这才缓缓撑起上身,迷茫地看着这一切,揉揉眼睛。
半年以来,张发第一次睡得这样熟,也是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一群陌生人。
如同梦境。
就像窗外,突然蹦出来的月亮。
对于被捕这件事情,张发早有决断。
能跑则跑,跑不掉,就招认。
他主动交代了制售假证的情节,唯独一句都没有提到孔拉德。
反正,在孔拉德闯进他的手机行之前,张发也在办假证。
再说了,谁能相信,“隐身”这种无稽之谈。
从没有出现过,才是最好的现实。
张发将提前想好的台词,全部说完了,他在发抖,要了一杯热水。
纸杯还冒着热气,张发把它放到桌子上,纸杯的半截,被按出了深深的凹痕。
张发正缓缓靠向椅背,等待他的宿命。
“我觉得,你烫下头发会比较好看,没考虑过?”刑警小钟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像是在闲聊。
“没啊。懒得打理。”张发摸了摸后脑勺,那里的一撮头发倔强地翘起。
小钟按了一下耳机上的按钮,“好,”他对张发说,“我们继续。”
“我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了。”张发一副认命的表情。
“不谈你,谈谈你的舍友,也是生意合伙人。”
张发只是说,孔拉德是自己招的员工,家在外地,便让他住在自己家里。
办假证的事,他知道一点。
看起来,警察对孔拉德的情况也所知不多,他们接受了张发的叙述。
“据我所知,你们做的生意,可不止办假证,这一项啊。”
“嗯,对,平时还是做手机行的生意的。”张发回答的倒很真诚。
“别装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真不知道啊。我就是做卖手机配件的,顺带办办证,没别的了啊。”张发的委屈不像是装的。
“那让我来提醒你一下。介绍-杀-手。”刑警在“杀手”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张发顿时愣住了。
一些小小的、一直被张发忽略的谜团,仿佛在一瞬间从哪个角落里突然闪现。
它们发着光,在黑暗中,被无名的手指轻轻点拨,便打开了外壳,露出里面的真相。
真相令张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