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虽也是大凉的子民,却非汉人,是以民风习俗略有差别,陛下勿奇。”
赫羽心头讶然,岂止是略有差别,这当真是天差地别。男女成婚当日,哪有见新娘子这般抛头露面的。
回想起皇兄与皇嫂成婚那日,身为新郎官的太子在洞房前,都是不得掀开太子妃凤冠的,更无须说,还由得这些老人孩童围着新娘子讨要起彩头没完没了。
韩刍夫将白霜系好在路旁的木桩之上,信步向人群走去,“来都来了,陛下不去讨杯喜酒吗?”
“喜酒?喂,你...等等我。”
突然来了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人群中喧哗之声渐熄。数十人之多,怕已是这举寨之众。亏她往日在朝堂之上泰然自若惯了,此时置身于这一双双猎奇般的目光下,不禁露出了几分怯意,忙低下了头去。
这里的百姓不谙家国之事,不问权贵之尊,此时看在他们眼中的,不是那个掌权天下的大凉女君,只是一个姿容秀美,身形婀娜的碧玉少女罢了。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走上前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女,又看了看站在其身旁的高个头男人,似是看出来他们并非歹人之相,方才开口问道,“姑娘,你是来我们这处寻亲戚的么?”
赫羽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开了口,“我是远道而来的,并非来寻亲,望着这寨子中人声喧哗,就来看看。”
那老婆婆见这少女一身打扮也似是中土人,倒是长得天仙似的,想她活了一把年纪,也没见到过这等样貌的,不禁出口夸赞,赫羽听在耳里,只羞的又低下了头去。
那老婆婆瞧出她窘态,咧开嘴笑了笑,又转身走进人群中,对着一双新人说了几句,便见那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分别端着一只大腕走上前来。
赫羽仔细瞧着这新娘子,竟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见她粉黛未施丁点,一头秀发高高盘起,其上也未着半点饰物,只一身衣裳似是赶着做出来的新物件。
女子将手中的海碗捧起,一张脸被这火光映的更添几分神采,乌黑眸子亮过天边几点孤星,不发一言,只咧嘴笑看着眼前少女。
“姑娘,新娘子的喜酒,可是要喝下的。”
那婆婆笑眯眯地开了口,与此同时,新郎官也将手中的酒碗捧到了韩刍夫面前,也不知是不忍拂了这一片热情,还是这酒香实在诱人,两人不约而同接过了酒碗,一饮而尽。
赫羽将手中的空碗递回给新娘子手中,忙从自己头上摘下唯一的珠花来,递到了新娘子的眼前,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喝了人家的喜酒,便算是半个客人,既是客人,自然没有空手前来的道理。
那新娘子见这珠花模样精致,想来从未见过这等贵重物件,不禁出声称奇。虽如此,却未伸手来接,可见此处山民并非见财起意之辈。
“婆婆,你教这位姐姐收下罢,小小心意,不值一提。”
那婆婆闻言,便对着那新娘嘀嘀咕咕说了几句,那女子合手拜谢,方才收下了。而身后几个年轻姑娘便似都等不及了般,齐齐围了上来,将那珠花传来传去,争相观赏起来。
赫羽被新娘子拉起往人群中走去,眼见着他们如若无人般手舞足蹈着,自己确是无论如何都放不开的。
可旁人岂会饶她,少年郎们自然对这个貌美华贵的少女避而远之,可总也忍不住偷偷瞧上一眼,姑娘们则大胆多了,非是要拉着她跳个不停才肯罢休。赫羽如临大敌般绷着一张小脸,只得任凭他们在自己面前开怀。
看着那一双新人大胆热切,嘴角含笑,眉眼传情。不禁暗想,若是自己成婚那日,也有这般的欢喜,那该当多好。
远处一声闷雷起,天边几颗星也不知何时隐匿了光芒,今日是惊蛰,一场雨看来是在所难免的。人们虽都意犹未尽,却还是熄灭了篝火,各自牵着自家的小孩慢悠悠地往屋中走去。
赫羽走去牵过赤雪,暗想着,再不走,赶回去可得后半夜了。正欲招呼上韩刍夫快些离去,回首一看,那人正和方才那老婆婆说些什么,神色间不紧不慢的,莫非他是要在此住下。
果然,那婆婆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我儿子媳妇都常年在集市上讨生活,家里正好有空屋,姑娘若不嫌弃,就去将就一晚吧,哪年惊蛰不下半晚上的雨,出了这寨子,可是连个躲雨的地方都寻不到的。”
赫羽见这婆婆盛情相邀,心头一时拿不定主意。自然不是嫌弃这里不如宫中奢华舒适,也不是惧怕那人会有什么越矩之行,料想穆成一行人还在寨子外候着,若是久久不见自己归去,寻了进来可如何是好。
韩刍夫见少女一双大眼望着自己,轻轻点了点头,道一声,“你安心住下,外间的事,无需费心。”
有了这句,赫羽也不再琢磨了,“那便有劳婆婆了。”
那婆婆似是得了天大的便宜似的,迈着不甚利索的碎步就在前方引路去了。赫羽提起一口气,慢慢跟了上去,身后不远处,男人牵着两匹马紧紧跟着,远处又是几声闷雷传来,眼看着,这雨是再也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