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下我的命,我去向南泽国君禀明,他自会教训自己的儿子,你南疆战事也可停下了。”
赫羽闻言,略有迟疑,暗道这个乌落侯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身旁的男人却淡淡说了一句,“别听他胡说,他在糊弄你。”
“陛下,我没胡说,我说的句句属实。”
“闭嘴,让人去将你的坐骑牵来。”
鲜卑兵马大都在城墙脚下与大凉士卒交战,帅帐周围也只有百来个亲兵守着,大凉将士滔天的杀意即便隔着老远都能嗅到,鲜卑人也踌躇起来。
原本还想着跟着这乌落侯夺了这王舍城过几天安生日子呢,现下这一切都成了泡影,丧气之余,有不少已然做了逃兵,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乌落侯见大势已去,再也无胆反抗,速命人去将自己的坐骑牵了过来。
四下里火势越来越旺,那边厢,天佑已抢来了两匹鲜卑壮马来,一匹交到了南宫熙月手中,其余六人也都各自抢来了战马,纷纷上马,准备听候指令。
“陛下,速速上马!”
赫羽从未骑过马,幼时闹着要学,父亲不许,说女孩子家若是摔出一身伤来,可就嫁不出去了。
此时,看着眼前的这等活物,竟然不知从何下手,试了几下,却怎么也爬不上马背去。
耳旁似传来一声轻叹,下一刻,但觉腰间附上了一双大手,身子一轻,便坐在了马背上,回头一看,乌落侯已然瘫软在了地上,颈间的鲜血喷涌如柱,身子抽搐着,已然不行了。
“你把他杀了?”
“杀了。”
韩刍夫收起匕首插在腰间,翻身便上马,向天佑喊道,“你带着殿下领着三人往左而去,我带着三人往右而去,撤!”
乌落侯的亲兵见主帅已死,本就所剩无几的斗志顿然全失,胆小的又逃了不少去,仍有一些胆大的暗暗思量着,这一边是大凉的女君,一边是大凉的定王,但凡能捉住一个送去南泽,下半辈子势必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是以,数十亲兵当下分作两拨,驰马向左右两个方向追了去。
王舍城外林木茂盛,不是利于马匹奔袭的地儿,一骑轻去尚可,一群马一起跑,就有点显得拥挤了。
南宫熙月自小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小王爷,在北疆之时,便经常与人赛马,倒也是锻炼出了一身精湛的好骑术。
夜色正浓,在后方追逐的鲜卑人见前方的人影忽而向着四面八方散开了,该往哪个方向追去,众人顿时没了主意,本已一分为二的数十亲兵又只得再分做几人一波,分别追了去。
赫羽在狂奔着的马背上一路颠簸着,只觉胸口堵着一团气,却吐不出来,只是,此时若是停下,必死无疑。
忽听到身后的男人一声断喝,“散!”,一直紧紧跟在身后的三人三骑便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奔驰而去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后颈之上,在这漆黑的树林子里,竟然成了唯一的依靠。
韩刍夫双手挽住马缰,无暇顾及身前的少女,见她凝神屏息,一双小手紧紧抓着马鞍,单薄的脊背贴在自己胸口处,隔着薄薄的春衫,亦能感觉到那瘦小的身子正在微微颤抖着。
“陛下是怕了吗?”
“不...不怕,后面还有几人在追我们?”
“四骑。”
“将军可有把握敌得过?”
“有陛下在,难说。”
“那咱们还是跑吧?”
“乌落侯的坐骑虽精壮,一路载着你我二人,脚力也快不济了。”
“如何是好?”
“陛下先躲起来,我引开他们,若我没有回来找你,你便呆在此处,捱过这一夜,禁军定会来寻你的。”
“将军一定要回来寻我才是。”
赫羽不知这话有没有传到那人的耳朵里,就被半扔着下了马,马蹄并未停下,转了个弯便向另一个方向奔去了,那四个鲜卑人果然也追了上去。
少女单薄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好几下,抵在一块石头旁才停了下来,堂堂大凉女君,何时有过这样的落魄,只是这生死存亡之际,计较这些未免矫情。
四下里一片漆黑,一路奔袭而来,最初还能看见战火,此时却是什么都瞧不见了,想来这里怕是离王舍城很远了。
赫羽靠着石头坐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这荒郊野外,一个孤零零的弱女,如何能不害怕。
一声惊雷传来,小小的身子只吓的一个哆嗦,顷刻间,雨打层林,簌簌而下。
赫羽见状,喜上眉梢,天公作美,亥时果然有雨,雨势这般大,王舍城外的战场想必很快就要变成泥地了,鲜卑骑兵必定脚力受困,他们主帅已死,溃了军心,料想也不复先前的勇猛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少女方才醒了,是了,这么大的雨,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好在这里巨树众多,赫羽捡了个最近的树洞便钻了进去,这树根都长到了石块上,空出块半丈宽的石檐,正是个躲雨的好地界。
身靠着粗糙的枯木根,外面除了雨声,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沉沉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没有君兰殿里那温软的金丝被褥和怡神的龙诞熏香,这一觉竟是睡得没来由的舒服,直到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声呼陛下。
“韩将军?”
看着从身后树洞里探出的小脑袋,韩刍夫总算是泻下了提在心头的一口气,撑着从鲜卑人手里夺来的马槊,慢慢地走到了树洞前。
“你怎么到这树洞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