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刺史府
宜州知州周友年手中紧握着茶杯,他实在很困,却也实在不敢合眼。
与他对座的,是龙水知县袁良珠,此刻他正坐得端正,双手合十闭着双目,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佛经。
“好了!别再念了!”
周友年的一声呵斥,吓得袁良珠立即睁开双眼直直站起,他左右看去,还以为发生大事。
“周大人,下官正在诵念佛经,你怎么突然打断,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够了,就是要你不要再念了!我头疼!”
“知州大人,我看你是嫉妒,我跟着程大将军立功回来,你自己守在河边迟来了一步,你……”
“闭嘴,你以为秦王落入贼窝你没有责任?如今不过将功折罪,到时候秦王过问起来,我们,记住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周友年一番恐吓,袁良珠心里又有些害怕,但他佯装镇定的坐下,只在心里安慰自己。
程璠在寝室外站了大半夜。
昨夜里赵属回来就一直在发热,到现在已是一天一夜了。
此刻司勤从屋内出来,在他身后一位小黄门手里端着空碗。
见到程璠有些惊讶,连忙上前低声道:“程将军,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确有要事,怕殿下醒来要问。”
“殿下方才已经喝过药,热症已经退了,只是还有些虚弱,恐怕还要睡到天亮。”说到这里司勤有些哽咽,“殿下从来没有遭过这样大的罪。”
程璠不知如何接话,只好保持着沉默。好在不一会儿,司勤便收拾情绪进屋去了。
司勤一进到屋内,便发现赵属已经坐起来,扶着头不说话。
“殿下!”司勤正要上前服侍,却想到什么突然跪下,呜咽道:“司勤有罪,罪该万死。”
“你何时有罪了?”赵属皱着眉头盯着司勤,眼前还有些模糊,好久没有说话,加上热症,声音还有些嘶哑。
“都是奴婢没有照看好殿下,让殿下被山贼掳走……多亏殿下聪慧过人,才得以脱身,还能顺手剿灭山贼……”
“得了,程璠在外头吧?叫他进来。”
“诶,是,殿下要不要再添件衣服?”
“不必了。”
司勤去传报,程璠正要解下腰间的佩剑给他,却被赵属拦住。
“先进来罢,几件事交代,不用麻烦。”
大门关上,空气稍稍有些沉默
“内些山贼现在何处?”
“除了武元大和蓝英龙俩人在刺史府的私牢内,都在州府的牢房里。那个柳先生和阿梅没有算在其中,留在偏房。”
“这样说来,你该是审过一次?”
“属下擅自审问过,不过他们二人口供不一,还不清楚他们背后到底是什么人。而且……他们还坚持要见您。”
赵属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可有和提点刑狱司报备?”
“已经写信给赵提刑,不过他此刻还在柳州办案,一天后回宜州。”
赵属点点头,转念又开口道:“你如此自作主张,本地知州可有为难你?”
“有,此刻他们正在正堂坐着。”
“呵,倒是知道找上本王。”
“可是要见?”
“不必了,本王还有些身体不适。置于私牢里的两位明日再问最后一次,就送还给知州吧。”
“属下遵命。”
“程璠,你也劳累了。今夜还是先睡吧,明日午时再来见我。”
“是。”
待程璠走后,赵属又重新躺会床上,只是此刻他并不困,只是有些累。
这是在京城里没有的感觉,他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十四岁前,他作为皇嗣却并没有什么府衙,挂着参知政事的头衔却从不理会政事。每日唯一的担忧就是太傅司马复的功课。
或许是此刻的虚弱是前所未有的,他此刻的孤独感也成了前所未有的。
“司勤!”
“奴婢在。”听到传唤,司勤连忙进来。
赵属屈着膝盖并不作声,只盯着窗子看了半晌。
“开窗。”
“殿下,天气冷,您又才好一些……”
“开开吧,今天该是十五了,我想看看月亮。”
司勤看着赵属,他就这样抱双腿,侧脸枕在膝头,胳膊挡去带着病容略白的半张面庞,一双眼睛带着许久未见的清澈与稚气。
也是,这位殿下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司勤实在有些不忍,只好答应。
“只开一会吧,夜里凉,殿下保重身体才是。”
“嗯。”
赵属撇撇嘴,这还带有一些孩子气动作放在他身上却也不违和,这与方才下达命令时的模样迥然不同。
“你说,这月亮和京城里的一样吗?”
“奴婢猜是一样的,这月亮照着天下,到哪看也都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京城里的比这圆……也比这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