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刚刚臣入宫见驾之前,路过新建的左相府,远远的就望见了那座气势恢宏的府邸,臣知这是陛下的宏恩,心内感激泣零,万死难报。但臣还有个不情之请,祈望陛下恩准。”晏子被楚帝‘感动’得‘面红耳赤’。
“晏相是我大楚的金梁玉柱,有何要求,尽管讲来。”楚帝十分满意晏子此时的表现。当初,自己要给晏子翻新府邸,他严辞拒绝,死活就是不同意,君臣两个为了此事,还闹了个‘半红脸’。
现在呢?
看到那座由他堂堂西楚人皇,隔上三五天就跑去监督修建而成的‘恢宏庄重’左相府,你晏子婴不也高兴的‘面红耳赤’感激泣零吗?
“新建左相府,庄重大气,肃穆清雅,可谓是巧夺天工之作。但臣心里还想再修改一二,陛下知道,臣没钱啊。所以,臣想请陛下借臣点银子...”晏子有些羞涩扭捏的说道。
“哈哈哈哈,晏相啊,朋友之间,尚有通财之义。更何况,你我君臣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何来借银一说。”
“左相府是你晏子婴的府邸,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想怎么修就怎么修。所需一应花费,都由朕的内库给你出了。”
“朕现在就给你写一道‘折子’,加盖御玺之后,你就拿着它去内库司和工部,修改相府所用的银两和工匠,差使他们即可。不过,晏相你可别把朕的内库给搬空了哦。哈哈哈哈...”
楚帝对晏子这位当朝左相,是不怕他要得多,就怕他不要。
一是因为晏子不是那种贪得无厌之人,什么把内库搬空之说,只是君臣之间的戏言。
二是晏子为楚帝、为西楚属实是立下无数的不世功勋,楚帝觉得就是再为他建十座左相府,也不及晏相为西楚所立的半数之功。
以前楚帝赏赐晏子金银珍宝,他多是坚辞不受,偶有领受,听那位大内高手说过,楚帝才知道晏子把那些金银珍宝都折价换成了油盐粮米,布炭药才,然后以楚帝的名义分发给了京中百姓。
现在,他难得张一次嘴,要再‘修改’一下府邸,楚帝怎么会拒绝呢?
在内心深处,楚帝甚至巴不得这位万事不求人的晏相能天天都这么求上自己几次才好呢:)
可当五天之后,楚帝莅临晏子新建的左相府,想看看他那位‘贤相’晏子是如何修改之前工部‘花费无数心思所设计’的左相府时,差点儿气得背过气去。
只见新建左相府门口的‘华白玉’石阶都被‘撬’了出来,堆放在路边。
相府的围墙也全被‘推’倒了。
如果说晏子对这两样不满意,想推倒重建的话。那楚帝肯定二话都不会说,可当他看到那已经砌起半人多高的新围墙,是按照左相府旧宅的范围大小来围砌的,心里就多少猜出了一二。
再看那些之前在相府内新建的‘厅堂居卧,园亭廊榭’也都被推倒成了一堆瓦砾,许多工部的筑工正在那里把还完好无损的砖石重新‘堆放’装车运走。
还有后园的‘湖石’古树、奇花异草,也有工部的人在刨挖运走。
看到这里,楚帝要是还不明白晏子口中所谓的‘修改’就是把新建的左相府给恢复成原来的旧宅,那他这个皇帝也就白当了。
楚帝当时就‘翻儿’了!
也顾不得什么‘帝王仪态’,当场就和晏子在左相府的工地上‘吵’了起来。
一个非要把左相府恢复成旧宅,一个坚决不允。
上一次君臣两个因为翻新相府的事,闹了个半红脸儿。
这一次,西楚贤明帝与左相晏子差点儿上演‘全武行’。
要不是楚帝怕以自己二品宗师的功力,一时失手再把晏子‘误伤’了,
他是真想把自己手里那块官窑烧制的明红硬砖‘拍’在晏子的脑壳上,让他清醒清醒。
君臣两个的‘全武行’虽然没有上演,但楚帝却下令城卫军把相府‘看护’起来,不许人再继续‘拆迁’相府。
还责令工部,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左相府恢复如‘新’。
晏子几次进宫求见楚帝,想劝他收回成命。但都被楚帝拒之门外,不得相见。
在朝堂上,只要晏子一提起这件事,楚帝立即甩袖退朝,不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
后来,机智的晏子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有厚着脸皮去城郊请那位当朝国舅、御用闲人‘曹常卿’入宫去找皇后曹宓。
‘借’用皇后娘娘的‘枕边软语风’,才让楚帝‘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让晏子进宫,见他一面。
“晏相,你对我大楚社稷的功绩,天下皆知。”
“虽说原来左相府的正门和厅堂,也还算不失国体,但你的书房、卧居、厨舍、后园,朕都去看过了。“
”满朝诸公、天下各国,没有傻子,他们肯定比朕更早知道为西楚披肝沥胆、呕心沐血的左相晏子,平日里过得甚至不如一个小富商贾。”
“你晏相得了清名,却让朕置于何地?”
“那西蜀杨英还知道为剑王杨忠修建一座剑王阁呢,难道朕还不如那个‘昏君’吗?”
“修建左相府所用钱财都是从朕的内库所出,未动国库一钱一银。”
“那些原来居住在相府附近的百姓,朕把他们从外城迁进了内城,用两倍大的新屋换他们的旧宅。既未伤民之本,也未损国库之财。”
“晏相你本就有顽疾在身,住得好一些,对你身体亦有好处,你若身体康健,便能为朕、为我大楚分更多忧、解更多愁,那可是十座新相府也换不来的啊。”
“之前翻修相府,朕就派了大内密卫‘明察暗调’西楚百姓、满朝文武,众人都说这相府修的晚了十年,早该让晏相你住得好一些了。晏相你根本无须因顾忌污损清名而苦苦相拒啊。”
楚帝心里的火气经过了这些天消磨,本就已经去了大半,再一看到晏子为了‘相府’一事而神色憔悴,他心里的火气早就退了个一干二净。因此,才会如此苦口婆心的与晏子‘细说分明,良言相劝’
“陛下,前次臣拒绝陛下好意和今次臣违逆陛下‘强拆相府’,非是晏子在乎那些虚名,而是若左相府翻新重建,则我大楚江山危矣。”
“臣之言,非是危言耸听,请陛下听臣细细道来。”
“陛下可知,臣为相一十三载,就因为当朝左相的府邸是之前的那座旧宅,朝中和各‘州府道县’有多少人不敢、也不能把他们的府邸修得逾矩。”
“单是此一举,便为国为民省下了何止是亿万两的银子啊。”
“更让不知道多少西楚百姓免了摊派徭役之苦。”
“臣在西楚,得陛下恩信、得文臣武将信服、得百姓爱戴、得武林义士和玄门正宗之助,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臣没有锦衣玉食,高高在上。靠的就是臣心中无私,所以才能做到‘当直则敢谏,当和则敢忍’,‘当威则敢争,当弃则敢舍’。”
“若是陛下让臣住进了高门大户,睡上了软床暖榻,臣的身体是好了。可臣的一颗直心,也会软了、倦了,再无今日之锐意正直了啊。”
“陛下您将臣原本的邻居,也就是那些百姓,迁至内城,用两倍大的新屋换他们的旧宅,这本是好意。可陛下您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京中居不易,百姓换了大屋,可他们平日里操持的营生并没有换啊。”
“他们在外城居住时,到外城的工坊去做工,睡到卯时起床便来得及上工。”
“您把他们换到内城居住之后,他们再到外城的工坊去做工,寅时出门,都未必能赶得及上工。”
“外城‘公茅’多,不需他们另外花钱雇人倒夜香运去城郊。”
“内城‘公茅’少,各家需购置‘大号便桶’不说,还要每月多拿出一份钱财来雇人倒夜香,运去城郊。”
“内城物价比外城贵了一成半。在内城,他们每月挣的银钱,不够花费。到外城去买,耗费体力时间,有些三口之家,男人白天去外城上工,他们的浑家留在家中,既要操持家务,又要照看孩子。家中若有所需,她们住在外城时,因路途不远,可以拜托邻舍帮忙去买一下。”
“可住到内城之后,哪个好意思去求邻舍走那许多远的路,只是去买一些酱醋油盐、针头线脑。”
“外城所住皆是百姓,彼此之间,就算略有摩擦,也是月中吵来,月尾和,彼此之间,最多也就是骂上两句,推搡几下而已。”
“可内城乃权贵云集之地,外城的百姓常住于此,说不定何时就会冲撞了哪家权贵的忌讳。到那时,可就不是被骂几句,推搡几下的事了。轻则赔钱忍气,重则罚役拘管,就是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也未尝不会发生。”
“陛下说曾派内卫‘明察暗调’后得知那些百姓个个都欢天喜地,没有怨言。”
“那是因为百姓视浅,换了新屋大宅,初时自然高兴,陛下现在不用派内卫再去密调,臣这几日,已派府中管家带人将那些移居到内城的旧邻都走访了一遍。”
“其中因不懂内城规矩,无意冲撞内城官眷,被斥骂者有六十三人。”
“赔付银钱者,五人。”
“罚役拘管者,两人。”
“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者,目前还没有,但以后未必不会有。”
“陛下,臣觉得民间有名俗话说得非常好,那就是‘不选屋,只择邻’。”
“那些百姓在外城居住时,有臣为邻,他们有冤可诉,有情可陈。”
“臣与他们为邻,亦可以洞察民生,细知京中大事小情。彼此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另外,还有一件秘闻,陛下一直不曾得知。”
“七十五年前,漓阳魉禅寺珑树禅师云游天下,行至我西楚国都‘郢京’后,求见您的祖父‘睿帝’陛下。”
“珑树禅师预警睿帝陛下,郢京外城有‘土行灵脉’蕴于地下,一‘上古地龙’沉睡在土行灵脉其中。”
“七日后,地龙梦中翻身,外城将会‘屋塌地裂’,请睿帝陛下提前疏散百姓,免造伤亡。”
“当时,珑树禅师,佛法高深,已是天下闻名,更奇的是,他已年至六十,相貌却如二十少年一般。”
“睿帝陛下,对珑树禅师之言,深信不疑,便马上下旨,疏散外城百姓,并让他们把值钱的家当,也一并带到安全之地。”
“七日后,外城果然房倒地裂,几成废土。”
“幸亏有珑树禅师预警,睿帝陛下降旨提前疏散了百姓,才没有造成伤亡。”
“珑树禅师又向睿帝陛下进言,上古地龙,眠于‘土行灵脉’之中,不可以武力驱之,不然整个西楚国都,都会毁于一旦。”
“只有在外城‘土行灵脉’之上,建一座‘府邸’,由身怀‘先天浩然正气’之人坐镇府中,地龙才不会在梦中翻身。”
“如此八十年之后,上古地龙便会驱使已被其在睡梦中‘吸噬’将尽的‘土行灵脉’离开郢京,去往别处另寻新的‘土行灵脉’。”
“而在七十五年前,坐镇那座府邸的第一任身怀‘先天浩然正气’之人,就是臣的祖父。”
“臣身上的‘家传的顽疾’就是常年居于‘土行灵脉’之上‘镇压’上古地龙,所受的反噬。”
“陛下不知此事,是因为臣之祖父,当时恳请睿帝陛下,不要将此事告与子孙。”
“一是怕熊氏皇族后人中若有人觊觎上古地龙,用强擒之。会惹得地龙惊醒,毁了郢京的西楚龙脉。”
“二是怕知道此事之人太多,万一传了出去,有居心叵测之辈,惊醒上古地龙,毁我西楚郢京龙脉。”
“三是我祖父对睿帝陛下言,若皇族得知此事,上古地龙离去后,必厚赐我晏家,然晏家世受西楚皇恩,区区八十年镇压地龙,本就是臣子本份,不敢贪功。更不想子孙后代,倨功自傲,失了进取之心。”
“臣家中留有的睿帝密旨,已被臣带至宫中,可证此事。”
“另皇室大宗正处,也有一道同样的密旨,详述了此事。陛下可宣大宗正询之,便知臣所言真伪。”
当日,晏子离开皇宫后,西楚贤明帝熊负刍便颁下圣旨。
“左相府恢复如旧,之前迁往内城之百姓,如‘自愿’返回旧居,则之前所赐新屋,便由内库监收回,不归其所有。”
楚帝本以为,总会有那么几户百姓人家,会愿意继续留在内城的新屋大居,但令其意外的是,所有之前迁往内城的百姓们,竟然全都搬回了左相府外的旧居。
新屋有价,善邻无价。
这些外城百姓,虽然没有晏子看的那么通透长远。
但他们的心里自有一杆‘识分好歹’的公平秤。
西楚国都中的许多权贵高官,却因为左相府恢复了旧貌,而不得不继续‘忍气吞声’的放弃了翻新扩建自己府邸的打算。
甚至还有许多人赔了一大笔提前交付给‘建坊’用来翻修扩建‘府邸’的银子。
更有许多商家,以为郢京终于要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扩建之风了,提前花下大笔银子,订购了许多奢华筑材。
结果,长相府恢复原貌,那些奢华筑材,都被压在了库房之中,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卖出。
一场因‘相府翻修扩建’而起的君臣斗,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唯一能让那些在此次风波中‘憋气受损’的权贵商贾们‘略感欣慰’的就是‘左相晏子’在此次风波结束的不久之后,也倒了大霉。
天榜新评十名仕,西楚左相晏子竟被从榜上摘名!
理由是其相貌怪异,虽有名仕之才德,却无名仕之雅貌。
纵是十名仕中有多人为晏子据理力争,仗义直言称‘晏子之才华风彩,可为十名仕之首。’
甚至有人怒问天榜“女子可为十名相、十名仕,为何相貌有异之人,就不能做十名仕了?”
天榜未有所答。
楚帝闻知此事,于皇宫内苑的演武场中,单掌连碎‘一十八块’丈高巨石。
竖日早朝,西楚贤明帝于朝堂上宣布,将要入西楚皇室祖殿之中斋戒一月。此间朝中军政之事,由大宗正和左相晏子及右相‘兵部左尚书’三人共理、共商、共决。
一个月后,西楚贤明帝熊负刍,于西楚皇室祖殿中‘斋戒’结束而出,宣命礼部于七天内,筹备奠天告祖之一应事宜。
七日后,在皇室祖殿中斋戒了一个月的西楚贤明帝熊负刍,奠天告祖,论德评功之后,封‘左相晏子’为上执珪。
这是西楚立国至今五百年来,西楚皇室所封赐的第一位上执珪!
武为上柱国,文为上执珪。
文勋之极,无双国士。
晏子虽被从天榜十名仕中摘名,但西楚人皇熊负刍却封赐给‘晏子’西楚五百年来第一位文勋之极‘上执珪’的文‘名’之至极尊号,狠狠抽了天榜一耳光。
也为身矮貌丑的晏子,扬眉吐气!
(上执珪:一国文臣的最高尊号,也是唯一尊号。一国只能策封一人,非谋乱反叛等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罪,就是皇帝都不能下旨革除,但可自己请辞。有书曰:武为上柱国,文为上执珪。执珪是古时文勋之极,与武勋之极的上柱国相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