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晏子出使西蜀之前,西楚明贤帝‘熊负刍’就以‘一国左相,岂可居青瓦灰砖旧屋’为理据,提出要为他翻新那座建于七十五年前的相府旧宅,但被晏子以‘冬暖夏凉,尚可居之’为由,给拒绝了。
楚帝等晏子走后,亲自微服私访去相府查看了一番。
看过那间在晏子口中被称作是‘冬暖夏凉,尚可居之。’的西楚左相府之后,楚帝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儿哭了出来。
相府的正门,还算周正。朱漆大门和门前的一对石狮子,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擦拭打理,墙壁也是平整清洁,并没有什么污损破败。
单看相府正门,倒真和晏子说的一样,没什么有失‘楚国体统’的地方,的确是‘尚可居之’。
但凡事最怕‘认真’二字,
西楚贤明帝这一次就认真上了。
他看过了晏子的左相府正门之后,又‘进去’逛了一圈儿,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堂堂西楚左相的相府之内,除了前厅和正堂,布置得还算中规中矩‘勉强看得过眼’之外。
其它如书房、卧房、厨舍、后园,简直是‘惨不忍睹’。
晏子书房里的书案、坐椅、书架、文书四宝,除了书写用的纸张外,没有一样不是身有残缺的。
书案和坐椅都是缺‘腿’垫砖的残旧之物,
书架干脆就是用木板、灰砖‘拼搭’而成的。
毛笔是用麻线把最便宜的‘猪鬃笔头’捆扎在削好的木棍上,自制而成。
墨是那种画馆书局里‘手抄经卷’用剩下的‘墨碎’。
砚倒是一方中品的江东石砚,就是缺豁了一个砚角。
书房里也没有什么茶画琴棋的雅物,
只有一只粗瓷大碗,晃晃悠悠的扣在一把大号的‘白陶缺盖儿’茶壶上。
晏子的左相府里没有仆役房一说,
因为左相晏子住的卧房和仆役侍卫们住的房间都是一样的简陋。
晏子因身矮貌异,所以虽年近四十,却并未娶妻,其父母亦早丧。所以,左相府内的后宅,也被晏子推平,扩宽成了后园的一部份。
后园里没有假山怪石,也没有奇花异草。一小片用鱼网和栅栏圈起来的鸡棚里养了十几只下蛋的芦花黄。
余下的一大片园地上,修了一座大大的鱼塘,里面养的都是青灰色的‘鲫鱼壳子’和一种生长繁殖极快的水草。
楚帝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昏君,他一看晏子后园的布置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鸡粪可以喂鱼、水草不只是鱼的饲料,也可以喂鸡。若是焯水清炒或煮汤,人食之,亦可清热下火,散瘀顺气。
鲫鱼壳子虽然肉少刺多,但生长繁殖极快,又耐严寒酷暑。并且以其烹汤,性甘平和,补中益气,是贫家小户的大补之物。养之,则四季皆可食之。
芦花黄所下之蛋,虽多为‘枚小皮薄’的白蛋,但较之其它两日一蛋、或是三日一蛋的蛋鸡,它每三日可产五蛋,胜在量多。
晏府自养自种的这些鸡、鱼、水草,就可让府中包括西楚左相晏子和护卫仆役在内的十几人,食而补身,自给自足了。
最令楚帝意外的是左相府的厨舍。
本来看了书房、卧房、后园之后,西楚贤明帝实在是不忍心去相府厨舍一看了。
这相府都穷成这样了,厨舍里说不上得寒酸成个什么样子呢。
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一国人皇也不例外。
最终,楚帝还是进了左相府的厨舍一观。
令楚帝大感意外的是,相府的厨舍与他之前看过的书房、卧房、后园相比,简直是富得流油!
各类风干的腊鸡、腊鸭、腊鹅、腊肠、腊肉、咸鱼、咸蛋。
各种干菜、山蔬、河鲜鱼虾、野果。
米面粮油成缸,干柴木薪成垛。
还有三五个中年妇人正在厨舍里把用‘香油’炸好‘细面’放在通风处‘虑油风干’。
京中盛传,晏子虽‘衣廉住俭’却好‘口腹之欲’,今日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陪楚帝一起‘潜入’左相府的大内高手,曾被派驻到左相府护卫晏子一年之久,他见楚帝面色不愉,连忙‘聚声传音’向皇帝陛下,细说分明。
原来,左相府虽在内城,却地处内城边缘,严格来说已经算是建在了外城。
周遭前后左右都是些普通民户,并没有其它的公卿府邸建在此处。
厨舍里的那些食材,都是居住在附近的邻舍民户送予左相晏子的。
自己刚来相府护卫晏相时,也曾心内奇怪,都说晏相清廉,爱民如子。怎么还收了百姓这么多东西呢?
后来,在府内呆得久了,才知道‘第一,左相府只收相府方圆一里之内近邻的东西’。并且不收贵物,只收各乡邻自家日常所食所用之物。此举一能杜绝有权贵富户借近邻之手行贿,二能让晏相随时了解物产民情。
第二,皇帝陛下每次赏赐晏相的金银珠宝,晏相都会在谢恩之后,再求督赏司的大督司把金银珠宝换成米面肉炭和一些药材布匹。
然后晏相会把这些东西留够日常自用的份额,余者皆分予邻户和城中百姓。
晏相此举,其用有三。
一可贴补接济城中贫寒百姓。
二是晏相在送那些东西时,都会告诉百姓这是陛下您送予城中百姓的,他只是给陛下您跑腿儿的,致使城中百姓无不感念陛下恩德。
三是满城百姓皆与晏相亲熟,京中但有风吹草动,事无巨细,皆有百姓告与晏相得知。如今京中吏治清明,盗匪禁灭,权贵不敢凌霸百姓,皆与此密不可分。
至于那些在厨舍里的中年妇人,她们的浑家,都是戊守国边的军汉。她们用香油炸制的‘细面’,也不是给左相吃的。
而是在相府炸制风干之后,再披红挂彩,从正门运出,送到城中那座晏相命兵部出资所建,把全部利润皆用来补贴西楚边军家眷的‘太平楼’售卖。
本来二十文钱一碗的‘香油清汤素面’,因在相府厨房所制,更从相府正门‘披红挂彩’而出,在太平楼里卖到五十两银子一碗,都供不应求。
好些个达官显贵、商贾巨富为了能自抬身价,标禀自己府上有西楚左相府里的吃食,都是整车整车的买,甚至有他国行商也慕名而来大批定购。
此举让京中边军家眷的日子好过了不是一点半点,那些戊边的军汉也从此再无顾之忧。
晏相说这是‘羊毛出在狗身上,取之于民,还之于民。’
楚帝听了大内高手‘传音入密’的禀告之后,脸上的不愉之色,烟消云散。尤其是听到那句‘羊毛出在狗身上’时,也不禁莞尔一乐,这还真是那位有时诙谐风趣,总有妙语的晏相国能说出来的话。
但笑过之后,这位西楚贤明帝的眼圈儿又红了,不是他熊负刍眼窝子浅,换了哪国的皇帝,有晏子这样清廉贤明、替君养望、为君分忧的左相,也都会感动不已。
在离开左相府前,楚帝发现了一件‘怪事’。
他和那位大内高手是在天刚一擦黑的时候‘潜入’左相府的,那个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当然,以楚帝二品宗师的身手,就算是白天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发现他的行踪。
至于他身边那位护驾的大内高手,拜托,人家可是老牌儿的一品天人境大圆满,据说已经有半只脚迈进了棺材。。。咳。。。不好意思,老汉打顺手了,应该是据说已经有半只脚迈进了超凡入圣之境。(没错,这两句我就是在水字数,为了给大家找点儿乐子而水,应该没人会责怪我这个64岁的老人家吧?:)
不水不拖,接着说楚帝发现的那件怪事。
左相府的管家和侍卫仆役把大概五十几个灯笼挂在了后院鱼塘边的竹竿上。
楚帝发现那些灯笼虽然都是一个样式,但颜色却分为‘红、黄、蓝、紫、绿’五色。
楚帝给了身边那位大内高手一个‘你知道吗?’的眼神儿。
那位大内高手立刻心领神会的用‘传音入密’为楚帝解说。
晏相的清廉和公正爱民,不只是百姓爱戴。
就连许多武林侠客,绿林好汉,对晏相也是钦佩敬重。
有许多英雄好汉知道晏相除了皇帝陛下您的赏赐和附近邻户送的日常家用之物外,拒收任何人的钱物馈赠。
他们就偷偷潜入相府,悄悄的把金银补品放在晏相的书房或是厨舍里。
晏相发现府中一夜之外突然‘凭空’多出了那些金银补品之后,第二日晚间就在后园设晏,恭候那些大侠和好汉们,并让管家在后园立起了一根长长的竹竿,在上面挂了一副‘长幅’上面写着‘各位英雄,晏某有军国要事相求。’
那些英雄好汉知道晏相说有军国要事,就一定是军国要事。他不会把军国要事当作儿戏,以此为幌子,忽悠他们出来,把金银补品还给他们。
于是,这些武林高手就纷纷献身在后园之中。
晏相与他们说,如今天下虽未起大战,但在关外突厥一直对中原九国虎视耽耽。
而在关内,也有不少武林败类,或是山精野怪,以武犯禁,以邪法恶术害人。
现如今,西楚刑部积攒了许多各地呈报上来的案宗,这些案子都是地方捕快、卫尉难以解决的奇案、怪案、悬案、疑案。
晏相希望这些武林义士,玄门正宗,能够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为西楚百姓之安危,可以仗义援手。
若是能破了那些令普通衙役们棘手的案子,除掉那些武林败类和邪魔恶怪,胜似给他晏子万两黄金。
至于前一晚,他们送来的金银补品,晏相也没有退还给他们,而是安排府中管家把那些财货补品都放在了两间不上锁的库房里面。
晏相说,皇帝尚知不差饿兵,山高水远,晏子身为一国左相,更不能让各位自掏腰包,跑那么远的路去捕盗揖贼、降妖伏魔,这些金银补品就算是有财的义士,替百姓和国君给那些动手的高人们,出的路费盘缠了。
至于那五色灯笼,则是针对那些‘悬案和疑案’的类型还有难度所做的划分。
蓝色代表案子发生在水域、
绿色代表草原、
紫色代表城市、
黄色代表乡野、
红色代表未知的地宫秘境。
另外,在灯笼上还会写上一、二、三,四,以代表犯案之人的境界强弱。
如果是未知,就会写一个‘谜’字。
如果是一品之上,就会写一个‘绝’字。
从此开始晏相就会把那些被刑部和兵部视为‘疑难杂症’的案宗详情,找人抄写在五色灯笼上。然后在每月初一、十五的时候,挂到后园鱼塘边的竹竿上,让那些武林义士和玄门正宗,仗义接手,为民除害,为国分忧。
楚帝不禁想起有一次和晏相闲谈,说到何种家畜‘功劳最大’?
晏相说是牛,耕牛、水牛可以犁地垦荒。
黄牛可以拉车运物运人。
战牛可以冲锋陷阵。
奶牛就更厉害了,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他晏子婴吃的是平常百姓的吃食,住的旧屋陋室,心智操劳的却是军机国政、百姓民生、山河社稷。如果把他比做是一头奶牛,那他吃的就是最平常的牧草,挤出来的却是黄金珍宝。
回宫之后,楚帝连夜宣工部左、右尚书入宫,和内库总领太监一起到南书房见驾。
第二日早朝时,楚帝下旨,由内库出资,工部督造,将左相晏子的府邸翻新扩建,以左相府邸为圆心,周围一里之内的民宅旧居尽皆推倒碾平,划入新建左相府的府邸范围之内。
今后左相府邸的吃穿用度,皆由内库按宗室用度每月拔款配物。
那些民宅旧居的百姓,也由内库出资为他们在内城兴建之前旧居两倍大小的新屋,以酬他们多年来,代朕为晏相送食送柴之功。
文武百官跪拜于地,齐声赞颂楚帝‘礼赏贤臣,不耗国库。优待百姓,爱民如子。古之圣君,不过如此。”
楚帝因奖了贤臣,又得百官赞颂而开心。
百官因有了晏相作为标杆,以后只要安排好‘拆迁’事宜,不扰民害民,就能扩建府邸而开心。
左相府里的管家、护卫、仆役,因晏相今后可以住得舒服,吃用无忧而开心。
相府周围的百姓因可以从外城搬到内城,并且能住上比原来旧屋大两倍的新房而‘开心’。
本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却在晏相从西蜀归来之后,全都变了‘味儿’。
三个月后,西楚工部遵照楚帝的旨意,以左相府为中心圆点,将其周围一里之内的民宅旧居尽皆推倒碾平,按西楚‘熊氏’宗室府邸的规格,将原本左相府的旧宅,翻新扩建成了一座‘布局讲究,规模宏大’,占地约三百亩,气派非凡的西楚左相府。(300亩=20万平米,约等于3个北京恭王府那么大。)
新建西楚左相府的前半部是庄重肃穆的府邸,后半部为雅致清净的园林。
其内的‘厅堂居卧,园亭廊榭’尚朴去华,明廊通脊,气宇轩昂,在布局巧妙上仅次于楚帝居住的颐和宫。
府内后园中,‘萃锦绿树’衔水环山,
曲廊亭榭‘巧夺天工’;
其间景致之变化自然,开合有致,实为天下园林建筑的极致典范。
晏子从西蜀回到楚国之后,路过左相府,看到自家那‘坟包儿变高山’的左相府之后,他连新建相府的门口的‘华白玉’石阶都没踏上半步,就入宫见驾去了。
见到楚帝之后,晏子先是把这次出使西蜀所经历的一切,事无巨细的都禀告给了楚帝陛下。
然后,便以‘五体投地’之大礼,拜伏于地,叩谢楚帝对他的厚爱和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