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你是怎么想的？”思琪手拿电话，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双腿并拢，光脚踩在地毯边缘。床头柜上台灯的暖光洒在她刚换上的白底黑花的雪纺连衣裙上，右侧明，左偏暗。她随手从身后的床上扯来一个抱枕，紧紧搂住它。

另一头的钟离仍弯月的沙龙室里，他坐在书桌旁，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桌上。这会儿他正弯着脑袋，左手拿着纸巾小心地擦拭着血迹斑斑的右拳指关节。“有两种可能：要么小说发生在了现实里，要么我们掉进了小说的世界中。”

“不，一定有个合理的，没那么疯狂的解释。”思琪颤声说。

“在做进一步考虑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的二叔，是叫李哲为对吧？他喜不喜欢推理小说，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创作过？”

“在我印象中应该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在我的小说里他有这样的背景……这样，你还是借机帮我问一下这个问题，确认一下这点是否会和我的小说有出入。”

“好的。那你小说的其他人物呢？和你写的吻合吗？”

“像你二叔啊、龙叔啊这些主人方的人物暂时用的就是他们的真名，至于其他人物都只有英文字母代号而已。我小说的完成度还没到取名字的阶段，你也知道，推理小说，谁在乎你叫什么名字。”

“连人名都没有，那你目前为止都写了些什么？”

“故事梗概、主要推理部分、部分章节……”说道这儿他不禁猛吸了口气——他的中指关节伤口因擦拭过猛，一滴血翻过手背滴到了桌上。

“你怎么了？”

“没事。”他又抓了一团纸巾捂住伤口，说，“来旅游的五人，四男一女，还有他们的年龄都与我的小说吻合，但是他们的身世职业什么的对我来说都还是模糊的。你也知道的，毕竟这一般不重要，反正他们都死得很快。”

“你的小说呢？发给我看看吧。”

“不完整的小说，残篇断章读起来很困难的，你现在哪还有时间来研究我的小说。”

“也是——对了，下一个受害者是谁？”

“在这之前……古希腊的《俄狄浦斯王》，你看过吗？”

“好像小时候看过，不太记得了。”

“俄狄浦斯的父亲得到预言，说他的儿子会弑父娶母，因此俄底浦斯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被父亲给抛弃。俄底浦斯后来被人收养，知道了这个预言，为了与命运抗争，他离开了自己长大的地方——当然他不知道他自己其实是被收养的。然后他阴差阳错地回到了亲生父母所在地，与人冲突，杀了一个老头，后来发现这老头竟然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当时这个地方正被狮身人面女妖所困，女妖要求路人解答一个谜语，要是没人能解答出来，她就把全城人给吞了。俄狄浦斯解答了这个谜语，被这地方的人民推举为国王，还娶了前任国王的遗孀，跟她生了孩子。当然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遗孀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得知真相后，他的母亲兼妻子上吊自杀，俄底浦斯则刺瞎了自己的双眼。”

“自我实现的预言。”

“亚里士多德心中最完美的悲剧。悲剧中的悲剧。”

“你想说什么？”思琪左臂撑起身体坐在了床上，轻索眉头，疑问道。

“还有你很熟的莎翁的《麦克白》，原著我没看过，上次你们表演的话剧老实说我看得也是零零碎碎，这个故事你讲给我听吧。”

“你到底……”思琪本想抗争，但根据过往经验，如果不跟着他的思路走，只会离要达到的目的地越来越远。她叹了口气，说，“麦克白和班柯得胜归来，回来的路上女巫为他们做了预言：麦克白会成为苏格兰国王，而班科虽然不能成为国王，但他的后人会。麦克白的夫人得知这个预言后就怂恿麦克白弑君夺位。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麦克白宰了国王顺利登上王位，应验了女巫的预言。但不要高兴太早，女巫还预言了班科的后人会成为国王。麦克白的杀戮已经止不住了，他杀了班科，但班科的儿子侥幸逃脱。”思琪“嗖”地站了起来，光脚触地，“好了！我不是你，没那个耐心继续说下去。麦克白死在了女巫后来又给他做的预言里，最后班科的儿子登上了王位，也应验了女巫最初的预言。故事结束了，你满意了吗？”

钟离沉默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说这些故事对我们的现实情况有什么用，而是想说明，对于现在的情况，我们应该如何做出判断，如何做出选择。思琪，刚才发生的杀人事件大致上是和我的小说吻合的，我之所以说‘大致’是因为虽然我的小说在前，但我的小说是不完整的，在后的现实，实实在在由各个细节组成的事实——我也说不清楚这么微妙的关系——慢慢到来的现实竟然对先存在的小说进行了补充。根据现在已知的事实，我们基本上可以判断下一个受害者也会‘补充’我的小说，这点你同意吗？”

“当然呀，所以我才想问你下一个受害者的事嘛，好防患于未然。”

“这就对了！如果我们都认可这个逻辑是对的，我再告诉你一个小说里的内容。一般‘本格推理’中的人物并不重要，凶手可能就是个只露过一次面的路人甲。但我的小说不是，也就是我说《俄狄浦斯王》的意思，人物才是作者索福克勒斯刻画的重心，我也是这样的创作思路。凶手是一个我着重刻画的复杂人物，其中‘职业杀手’就是他的一个复杂项。”

“你是说凶手是职业杀手？”

“而且还是最顶级的那类人物。什么是最顶级，你在小说、电影里看到的各种厉害人物，我不用给你举例你自己都能脑补，你就能理解现在待在漓公庄园里的人的是有多凶险了。所以既然我们刚刚都承认下一个受害者还会映照我的小说，照这逻辑，我们就得相信存在这么一个恐怖人物。”

“就算是这样，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理吧。难道我们什么也不做？也许等警察来了我们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