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川一行人在西域的戈壁与荒漠里行了三日,每日便是头顶着烈日,身披着面巾与披风防着沙土与烈日,看着远处的黄漫漫的世界。
樊川看着眼前的光景才知道这个尘世大过了他的想象,自己以往跟着李叔走南闯北,那些行走不过仅仅是见一些相似的景色罢了,只有真的等景色为之一变,为之一大变时才能立刻给自己脑袋重重地一个击打,才能让自己把眼光看的更远,眼界开得更大。
反而正是把眼光与眼界打开了,就看到了自己的生死变得矮小了。
樊川在白日行走,在夜里侧卧的时候时时想着,三十年前,他的父亲抛离了江南的杜家的钱庄,跑到西域来,有没有想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色。若是有,樊川便是又觉得自己的父亲仿若并非是自己常思常念的那个人。
那个在最后的日子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最后拔剑自刎的人。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父亲的死给他们杜家造成了什么样的损害,给他与他的母亲造成了什么样的损害。那些叔伯,在父亲活着的时候毕恭毕敬,但是等父亲死去了,族长换了人,杜家掌权的换了人,他与母亲便是再也不被他人瞧得起,只能每日受他人的冷落,只能每日看他人的眼色而活。
樊川白日想着夜里想着然后觉得自己或许是看轻了父亲,这次回到了秦州,一定要写信问一问自己的母亲,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何要在败给了苏家大老爷后,不得不自刎而死,难道就不能继续活下去,寻着机会再赢一次吗
行了三日,在第三日的黄昏的时候,看着满满的昏黄的落日融进荒漠里的时候,樊川一行人终于是到了,冯沙嘴里说的被夏国军队控制住的地方。
樊川远远去瞧,终于是见到黄沙戈壁里瞬间多出来的一抹翠绿,这抹绿被周围的黄土与落日的余晖照得更加鲜艳欲滴。
冯沙赶着骆驼对着樊川说:“杜公子,那就是咱们驼队,跟秦州城许多驼队围困的地方。”
樊川不着急飞奔过去,如今在外,他们想走便走,想进便进,但是真要是进去了,走与留就由不得自己了。
樊川问:“这片绿洲归哪个番族所有?”
冯沙笑道:“杜公子有所不知,这片绿洲太小,小得根本盖不了城墙,围不起来栅栏。这类小绿洲一开始还有一些番族互相争夺不休,占地为王。但是占不了多久又会被别人攻下来,一来二去,两方都觉得不合适,亏损大了,反而各自都不言语但是心里都默认了,这些小绿洲谁都不来占,谁都可以用。”
樊川听了冯沙的话也笑了:“未曾想到有利还不占,亏在哪里了?”
冯沙指着远处即将没入黑夜,但是又灯光星星点点亮起来的绿洲说:“这片绿洲并不大,能够取水的地方也只有两处,沙土地下的水也并不多,也就是说,再过个几年,这片绿洲就没了。因此,若是不建城,挡不住其他的番族进攻,来来回回互相易手。如果建城,先不说土木在荒漠里花费本来就大,若是这个绿洲又撑不住几年,那或许城还没建好,绿洲就先没了,怎么算怎么亏。”
冯沙趁着日还没有完全淹没在黄沙当中,便是用着手指告诉着樊川说:“杜公子,那里,便是我们苏家的驼队。这里被困住了八只驼队,约莫五六十人。每次驼队出行,必然要多带半个月的口粮,如今再算也就只剩下五六日的口粮了,若是再困两三日,连回秦州城的口粮都不够了。”
樊川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三人说:“诸位,我们先进绿洲如何,待进入后再决定何去何从如何?”
那三人依旧由着汤女回着话:“杜公子说什么我们便是做什么,不需要一一都过问我们,反而显得生分了。进入绿洲之后还不知道会如何,统一听杜公子的话,让外人看不出来,以为我们是一同的,便是对你好,我们也好。”
樊川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看来这个汤女还真是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懂得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对自己最好。看来这次他们想要逃离到西域,真的是中原里没了留存的地方了。”
樊川没有问他们是谁让他们来绑架郁儿的,也没有问他们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认识郁儿了。樊川知道这些话问了也问不出来,还去特意张口去问,便自然觉得无趣。
樊川便是挥了挥手让一行人一同走向绿洲。
樊川走得近了便是慢慢地看清了绿洲里的夏国的旗帜,高高地飘着。
樊川便问道:“各个番国会经常时不时地占一个绿洲,挡着驼队吗?”
冯沙回道:“已经有多年未有哪个番国会特意占领一个小绿洲了,大部分也就占个十几日,便是会退了。因为在绿洲虽然水是不愁,但是粮却没有,绿洲太小,路过的驼队不会卖粮,身上带着的也就是路上的粮食。因此要用粮,便要远远地运,很多时候运粮的要花费的金银要远远少于占这个绿洲得到的金银。因此很多时候,每个绿洲都有一个中间人,作为调节,而一般这个中间人倾向于哪个番国,这个绿洲一般多是倾向于你哪个番国。但大家几乎都是心知肚明,不会挑明罢了。”
樊川便明白了冯沙的意思,这一次,这些夏国的兵不会在这里太久,若是真出了意外,还能找中间人来能有所转圜,这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通融。
冯沙见樊川脸上的神色,便知道他明白了他的意思,因此冯沙赶紧补上话:“杜公子,虽然夏国的兵呆不了多久,总是会撤,但是我们驼队等不了这么久。周大爷是怕,苏家的驼队跟这群夏国兵起了冲突,在沙漠里若是起了争执,人是逃不掉的,四面都是黄沙,哪里也逃不出去,别人比你强,你一定会被杀。”
樊川便向冯沙点了点头说:“我知晓了。”
一行人踏了一行又一行的蹄印,落在了无人打扰的黄沙当中。那些蹄印,被风吹过去了,又便把那些印记给掩盖了起来,仿若从来都没有人来到过这片荒漠里一般。
樊川进入绿洲前,守着绿洲的夏国兵亮着火把,挥了挥手,远远地呼了一声:“哪家的驼队?”
冯沙赶紧也回了一个手势,高呼着:“孙爷,是苏家的驼队。”
冯沙说完了也对着樊川说:“杜公子,这里的夏国人也都学孔孟,他们用他们的文字,但是跟咱们汉人说起话来,还是用咱们的话。不过做兵的,没几个会写字,长得跟咱们不太一样罢了,其他的地方没什么区别。等会他要是不问你,你别回他,别脏了你的嘴。”
樊川知道冯沙是怕他还没到驼队就引起了乱,自己不熟悉这里,便是什么先由着冯沙做主。
樊川点了点头说:“好,你要做什么做便是。”
冯沙便是感激地拜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