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樊川接着地上的脏泥,把自己身上所有能稍微反一点光的地方都抹黑了。整个脸,脖子,跟手,出了耳朵、眼睛、鼻子其他的地方都暗了下去。
樊川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一点一点地俯着身子,贴着墙往山寨深处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接连抓了两三个人才弄清了关郁儿与其他人的地方。
樊川先摸到了关着郁儿的竹屋,藏在竹屋外的风雨里,耳朵贴在竹墙上仔细去听里面的声。
樊川便听到两个声音互相说着话。
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啧啧啧这咋办,说好抓苏家大姑娘的,结果怎么抓了个孩子回来,那个野店的婆娘用的还挺狠,到现在这个小东西都没醒过来。”
一个男子的声音回道:“还能怎么办,又不能跟他说咱们抓错人了,只能先敷衍着呗,兄弟们已经在那地窖里拷问着呢,等会儿,我就去看一看怎么回事儿,趁着这个小崽子还没醒,我们先乐一会儿,要是一会儿醒了还指不定要端屎端尿呢!”
樊川听里面的声音热闹了,便偷瞄着眼去看,看到郁儿被丢在了屋子里的桌子上,而那两个人早已滚到了床上。樊川听得出来那两个人的声音,就是今日在野店最后进来的一对男女。
樊川用眼死死地盯着他们一会儿,把两个人的身形都记在了心里,等下次若是再见,即便是他们易了容,也改不了个人的细小习惯,樊川若是见了,必然能认出来。
樊川躬着猫腰,一点一点地挪着身子往那对男女说的地窖里去了。
地窖处有一道铁门翻开了口,里面的路极窄,只能容得一个人往下走,里面时不时地会冒出一些腐烂的味道,黝黑黝黑的下面只有一点光亮,告诉樊川走对路了,下面还有人。
樊川吸了口,又是到了要赌一次的时候,若是进去了,被人发现,只要在外面把地窖这道铁门关上了,上面压一块石头,别说救人了,就是樊川自己都要被困死在里面,外面的匪徒草寇,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关上门饿里面的人三四天,就是绝顶的高手也得饿得没有任何搏击之力,那个时候,是谁都能把自己千刀万剐。
樊川把气吸得满满地填在了肺里,一点一点地缓慢地呼着气,呼出来的气丝小得即便烛火放在了鼻下也不会有一丝地动摇。
这个功夫是樊川跟李叔学的,当年李叔为了训练他,便是把他整个人丢到了苏州的吴松江里让他抓鲈鱼,只有抓到了一个才能冒出来换气,如果没有抓到便是被李叔用竹蒿再压到江水里,逼得自己不得不想着方法去抓鲈鱼。
樊川那时候不服气,问:“李叔,你总让我做这做那,李叔你自己能做到吗?”
李叔“哈哈”大笑道:“好,你小子今日要见真佛了。”
李叔脱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一身干练的肌肉,那些肉似乎干练到了极致,连肉的圆润都没了,只剩下干瘦,这些肌肉都死死地贴在李叔的身上,没有一丝的赘肉。
樊川这也是第一次看到李叔那已经瘸了的左脚,他听人说是李叔年轻时跟人比试,逞了能结果弄伤了自己的脚,落得了一生的残疾。李叔从来没有在樊川面前说过,樊川也不敢问,只是每次看到李叔走的时候,一上一下地摇晃着身子,便是觉得心疼。
但等到李叔张嘴了,用着傲到没有边际的话跟他说话,嘴里透着满满的瞧不起跟不赞同时,樊川也就不心疼了。李叔的那张嘴,生生的让人害怕不已。
李叔说:“看好了,小崽子,别佛祖,不露出真佛的样子,你就不把佛祖当佛拜了!”
李叔一个瘦影尖针便钻入到了浩渺的吴松江里,再一个江中白练,露出一身的白肉,就直接沉到水底不见了。
樊川在船上一脸的不屑,等了一会,便是心中焦急,怕自己因为一时的不满,害了李叔,更怕李叔要面子,自己把自己害得死死的了。
樊川赶紧趴在船边去看李叔的身影,即便是这样,亦然是等不到李叔从水中露出头来,樊川只能不停地喊道:“李叔!李叔!”
喊了五六遍,水中才有了声响,樊川仔细去听,额头上却被一只从水中飞出来的鲈鱼打得翻滚进了船里。
这时李叔才从水里翻到了船上,手上拿了四个鲈鱼,嘴里咬了一个,连同打到樊川额头上的一个,一共抓了五只。
李叔把鲈鱼丢在一旁,叉着腰,低着头俯视着,被鱼打得趴在地上的樊川,只说了一个字:“衣!”
樊川便是赶紧给拿着衣服披在了李叔的身子上。
自此樊川便不会再跟李叔犟嘴了,只要李叔说的,便是自己耐着性子去听,若是自己认为李叔说的不对,也把李叔的话都记在了心里,等以后,再去判定李叔说的对还是不对。
如此至今李叔说的亦然是无一次不中的。
这龟息的功夫,便是樊川在一次又一次的江中捉鱼练出来的,吸满后,若是不剧烈打斗,他有信心能憋住一炷香的时间。
樊川把自己的脚上的皂鞋脱了下来,连同自己手中的剑一同藏在了别人看不见的石头后。自己先把脚赶紧插入到烂泥里,掩盖住自己一脚的白,直到脚上的白都变成了黑,才掺着烂泥,往地窖里面走。
越往下走,地窖底部的光就越大,而地窖口的光却越小。
走到了底了便听到了地窖里窸窣微小的说话声。樊川便寻着声音一点一点去找,樊川知道,若是这些贼人抓了人回来,第一件事情便是玩乐,对他们而言,杀人是玩乐,喝酒是玩乐,连侮辱他人的审讯都是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