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深寒落雪,万物凋零。
不过,养膘的时节,煮火锅煲汤的需求多了,自家干货店的生意不错,譬如干菇、红枣、姜卖得缺货,这个时候旦殷也总会多进些鲜牛肉和羊肉,也卖得很好。
即使是寒冬,鼠类也不见懒怠,辛勤地试探着我们的警觉度,来去如影偷些过冬的粮食,为了保护店铺里的食材,我已经布置了三个捕鼠笼和两个粘鼠板,挺有用。
夜幕已降,我滑开玻璃门,站在店外呼吸着冷冽的空气,估算时间,想着旦殷去超市购物也快回来了。远处的夜市依然隐隐人声,灯火通明。至于眼前,七十八街如常妖气冲天,隐隐的妖街上亮起了灯,一盏接一盏,温暖着人的眼睛。
要不是结界和障眼法,游荡在黑夜里迷失的灵魂就会被吸引去。话说,那灯光越看越觉得温暖得很呐,这种妖术要是不害人,该多好。
终究是可惜了,最温暖的灯火,最致命的陷阱。
由远及近,一飘渺的女人魂魄径自朝着结界而来,她眼里映着妖街的灯火,满是痴迷。没有丝毫犹豫,似乎也没有丝毫痛楚,犹如飞蛾扑火,消融在结界的法障里。
78街的障眼法,只挡生人,不拦死魂,所以这样的事情也不鲜见,却仍然难以习惯,会怜悯,会遗憾。
塑料袋窸窣的声音传入耳朵,旦殷提着两个大号的ab超市袋回来,里面装满了家中不售卖的东西,大部分是蔬果、豆制品,还有我最爱的酸奶。
旦殷伸手递给我一只袋子,抱怨着:“大冬天你也喝酸奶,不是我嫌它压重,你肠胃不好,喝这么冰的能行?”
我只是笑笑接过袋子,转身打开门进去,店面深处杨文正搬了火锅炉架好在折叠桌上。火锅的汤底是杨文自己熬煮的,一根筒子骨,一碗鲜猪肉,一把青虾仁,混入米浆熬煮些时,只待色渐奶白,观此知鲜。正从罐子倒腾到锅子里,汩汩地翻腾着,蒸腾起浓郁浑厚的香气。
此刻加入洗净的豆腐、番茄、山药、金针菇,等候片刻,一旁案板上刀起刀落,下入一把葱段,再焖上片刻,一边拾掇着其他的食材,譬如腐竹、各类肉丸,调好各人的蘸料,叫着喻叔入席。
围桌而坐,喻叔夸奖了杨文的手艺,杨文高兴。旦殷正拿着一扎啤酒放下,递了他们二人一人一瓶,喻叔瞧着啤酒扎皱了眉:“饮酒适可而止。”
旦殷笑着点头,我也笑了,果然没有混过去。
热气氤氲,肺腑充实着食物的鲜香,好像没有更满足的了。在冬日里安慰心灵的饭食,火锅是最好的,只不过容易上火。漫漫水汽蒸腾在店子的一角,欢声笑语却早已传到了店外去,暖黄的光刺入寂寥的黑夜,吸引着路人探看的身影。
我喝了一口酸奶,冰得心头一紧,人也抖得现了形,旦殷笑了。杨文给我夹了烫好的牛肉,一筷子就填满了半碗。旦殷才没顾着笑我,嗔怪着杨文:“我去,就烫了这么多,你都给了她,留一片我也好啊。”
旦殷舔着筷子,杨文笑着又下了好些牛肉,夹了一块带肉的大猪骨安慰着他:“这么多又不是吃了就没了,再烫些就是了。你跟小孩子抢什么东西,等着,先吃个猪骨头,一会就好。”
旦殷看了看碗里的猪骨头,看了看我碗里的牛肉,伸着筷子就来,被杨文用勺子挡了回去。旦殷撅着嘴,抗议着:“她才不是小孩子呢,我虽说比你入门早,但我年龄小,那我也是小孩子,我就吃一片。”
杨文白眼,大声道:“为了吃点牛肉,还要不要脸啦,大师兄就是大师兄。”
正在旦殷和杨文争吵之际,刚烫好的牛肉片又被喻叔几筷子洗劫一空,喻叔的嘴角有着可疑的弧度。旦殷虽然馋,却不敢说什么了,只是认命地啃起了猪骨头,满嘴油笑着:“猪骨头也很好吃,入味!”
杨文笑着用漏勺捞起煮好的山药、腐竹、千张等到一边的大头汤碗里,以免煮烂糊了锅底,随之又放了好些食材到锅里煮。我夹过一块山药,裹着牛肉,沾着蘸酱塞到嘴里,幸福至极地咀嚼。牛肉的鲜嫩纠缠着山药的软糯,咸甜分明,这种复杂而充盈的口感,只尝试一次,就会迷上。
这次旦殷拿了漏勺捞着肉,一副谁跟他抢跟谁急的架势。我笑着伸着筷子去夹鱿鱼丸子,那种红色的鱿鱼块包裹在白色鸡肉的怀抱中,在火锅的热浪里翻滚,招摇地向我呼引。可是我筷子夹得不好,老是滑了出去,只看着花枝丸浮浮沉沉,被筷子挤到这里,挤到那里,又或者原地表演着三百六十度转体。
喻叔提醒着:“你不有勺子吗?”
杨文笑了:“她要是肯用勺子,早用了,她这是在较劲。”
喻叔逗笑了:“跟个丸子较劲,别闹了,好好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