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盖尔睁大了眼睛注视着他,抿着嘴唇,仿佛在思考对这句辩驳的判决。
“你只在乎伊多娜。”最终,她拒绝接受这个理由,“我讨厌你,以利亚。”她伸出手,把诶因霍恩推下了湖,那双蓝眼睛,就像是透过水面所能看到的晴空。她移开了目光,晴空不见了。
湖水变得阴沉冰冷,从他的喉咙,眼睛和鼻腔往里挤压,他要窒息了。诶因霍恩挣扎着要浮出水面,却在每一次伸手触碰到空气的时候被疼痛击倒,他的胃部有可怕的火焰在灼烧,这疼痛逼迫他淹死自己。
他尝试了一次又一次,那火焰灼烧的越来越剧烈,他仿佛要被烧死,在这无边的深湖中。
“让他游。”
诶因霍恩听见了一个男音的嘲讽。
“他会放弃的。”那声音无情无义,熟悉地令人畏惧。
不再是夏天,也不再是白昼,阿比盖尔已经离开,木船上的人换了一个,诶因霍恩看不清他的脸,他知道自己也不想看清。
在反复的挣扎里,他拒绝放弃。
然后他听见一个柔软的女声说话。“不,那湖水是灿烂的黄金般的色泽,荡漾着柔和的波浪,所以,它被叫做黄金湖。”她像在唱一首诗,缱绻绮丽的词句从舌尖滚落。
诶因霍恩摸到了湖岸,湖水退潮一般从他身上褪去,他干爽洁净,站在明亮的城市街道旁。一个法兰西来的画家在画布上涂抹金色的颜料。剧场的戏剧谢了幕,同行的人都散去了,只有他还站在一旁。
“你在看什么?”金发的姑娘俏皮地看着他,唇边蕴着笑意。
他记得这个场景,他楞住了,没有说出那句记忆里的傻话。
“怎么了,以利亚?”伊多娜尼贝尔生机勃勃地绕着他转了两圈,对他眨眼。画家已经不见了,只有他和伊多娜。
诶因霍恩感觉自己笑出了声,傻兮兮的,“我在看你。看你的头发,看你的眼睛,看你的唇角。”
伊多娜被逗笑了,她拉着诶因霍恩的袖子,脸颊蹭上他的肩膀:“你之前不是还说你在看飞过的鸽子吗?”
“我撒了谎。”他感觉到伊多娜笑得颤抖。
她转到他背后伸手怀住他,又摸了摸他耳边的头发:“你的头发剪短了。把头发再留长吧,我喜欢给你扎头发,我新买了条漂亮的丝绸缎带,还学会了一种新的编发!”
“不要了吧,以前也没有多长啊……好吧好吧,如果你坚持。”
“哎……我的以利亚。”她念着这个名字,眷恋而哀婉,仿佛这是一首咏叹调的开头,她要用一百六十句长诗对着月光和蔷薇倾诉她的爱意。
伊多娜松开了手,温度和重量都从诶因霍恩的后背上离去,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可是,以利亚,我已经死了啊。”
诶因霍恩猛地回身,他没有拉住伊多娜。她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一个惨不忍睹的空房间,摆设和书籍散落在地毯上,到处是溅射的鲜血,天鹅绒沙发上布满凌乱的刀痕,椅子被推倒在地上,碗柜里的瓷器摔碎在柜脚。那副画,绘着黄金湖的油画,暗沉的血渍涌动着,从里面喷涌出新鲜的血液,像蜡烛的蜡泪,从绘布上滑落,漫上他的脚。
“我就在那里。”
伊多娜出现在他身侧,指着正对着门口的地毯。
一具女尸卧在那里,手臂伸向门口,金发遮着侧脸,背后插着尖刀,血泊将她的裙摆都染成铁锈的暗红。
诶因霍恩的脸都变得苍白,他的手开始发抖。即使他知道尸体是虚假的,他没有见到,没有人见到过,他也不可抑制地为这个场景颤抖发冷。
“你还活着,伊多娜。”他偏头看着伊多娜尼贝尔,顽固又偏执地重复着,“你还活着的。”
伊多娜没有说话,她回应着诶因霍恩的目光,星屑般流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