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回家的时候路过紫金门,这里面湖临河,是金陵城最热闹的地段,时近中午,紫金门附近挑担的、推车的、牵骡子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挨挨压压挤得满街都是,把偌大的城门口搅得像是庙会场子般的热闹。
杨真拉着姐姐温软滑腻的素手,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刚过了城门,身后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二人回过头,这才发现是一辆受了惊的马车直愣愣地冲着自己撞了过来。
杨真本想拉着姐姐悄悄退开,但那马车来得好快,转眼就到了跟前,略一思忖,上前一步,便一把揪住了缰绳。
虽只这么随随便便一拉,一路上横冲直撞过来,搅得整个城门口鸡飞狗跳的高头大马竟然再也无法前进一分,“唏律律”地一阵嘶鸣,头甩蹄踹,却连杨真的衣衫也不曾沾到半点,更怎么也挣不开,不多时便乖乖地静了下来,立在原地直喘粗气。
四周的商户、摊贩见杨真驯服了烈马,自家的摊位总算没受到惊马波及,不由得个个拍掌叫好。杨子晴却是急匆匆地走上来,拉着杨真上上下下的看: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没事儿~”杨真笑嘻嘻地回答,“一匹马而已,还伤不了我。”
姐弟俩正说着,那马车的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顿时一股刺鼻的香气扑面而来,刺得杨真险些没当场打了个喷嚏,然后他才看见马车里袅袅婷婷地走下一个女子。
杨真不由得眼前一亮。
天天和杨子晴这样的大美女处在一起,杨真看女孩子的眼光也在不知不觉变得挑剔,只要稍微差一点儿的,都会被他贬入庸脂俗粉的行列,因此能让他感到眼前一亮的美女着实不多。
但眼前的这个就是。
虽然认真来看,仍是比杨子晴逊了一筹,不过能入得了如今口味挑得不得了的杨真法眼,也算难能可贵了。
只不过她和姐姐不一样……
杨子晴的美是那种让人觉得惊为天人的,可这个女人的美却是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床的……
而她的声音,也是让人第一时间骨头发酥。
“多谢小哥救命之恩。”她风情万种地蹲身一福,随着她的动作,伴着那裙裾摇曳,顿时环佩叮当,又是那种刺鼻幽香扑面。
“这个……”杨真微蹙着眉头,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女子嫣然浅笑,正要说话,旁边一阵脚步杂沓,人群中又气喘呼呼地挤出一个丫鬟,一把拉着她关切地问道:“可吓死我了~~!夫人,你还好吧?”
说着,又竖起眼睛指着赶车的小厮就骂:“我看你的胆子真是比斗还大了,居然敢让夫人亲自驾车,今儿万一出了事,瞧老爷不打你个贼死。”
那女子见小厮讪讪的,一声儿不敢言语,忙道:“好了好了,你也别骂他了。刚刚是我淘气,想学着赶车顽儿的,谁知刚过城门时,被打场子的火盆惊了车驾,若不是这位小哥相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完,又对杨真低首敛眉地福了一礼:“救命之恩,不敢或忘。小哥儿若是有空,便请来我天香茶楼,让妾身焚香煮茶,略表心意。”
“好说,好说。”杨真随口应和,这种场面上的客套自然不会当真。
目送着对方主仆穿过人群渐渐远去,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妖娆女子是天香茶楼的女东家。
杨子晴见人都走得没影儿了,弟弟还是只管怔怔地站在那里,伸手捅了捅他的腰,没好气地说:“别瞅了,再看眼珠子要掉下来了。”
“我不是在瞅她。”杨真摇摇头,“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这位夫人看起来也知书达理的,干嘛往身上喷那么臭的东西?”
杨子晴微微一怔,旋即“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懂什么,那是曼陀罗的味道,这可是从天竺进口来的香粉,极其难得,品流极高,多少女人想用还用不起呢,怎么就臭了?”
“是嘛?”杨真认真地嗅了嗅。
那女子走了半天,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她身上那股“幽香”,只是淡了不少,然而即便如此,他闻着还是忍不住一股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极其难得或许有之——毕竟他在金陵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那个女人身上用过同样的香粉;但品流极高就不敢恭维了。
“当然是了啊。”杨子晴道,“你姐姐我种了这么久的花,难道还能弄错不成?”
“我不是说姐姐你弄错了。”杨真皱着眉头说,“实在搞不懂这么难闻的味道哪里‘品流极高’了。”
“你呀~”杨子晴伸出一根春葱般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他的额头,“自己的鼻子有问题,还要怪花香……我看你是对这种味道过敏,所以才会这样。”
“是吗。”
杨真有些不解,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对花粉过敏了——或许是这具身体遗留下来的毛病吧……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旋即丢开。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姐弟俩回到家,一宿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杨真便拿着唐伯屋子的房契,拐了几条大街,到了聚宝门下的锦绣街,只见前面正正经经沿街三间店面,斗角处飞挑着绣有“周记”两个大字的旗招,在风中一晃一晃的,老远就能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