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眼神,陈希回忆了好久。
然后在葬礼上,隐隐约约地落了泪。
有朝一日,家里人谈起爷爷的过往,才知道爷爷也曾是地主家的孩子,是根正苗红的富二代。只不过后来爷爷的父亲去世,家里的兄弟动刀动枪,爷爷觉得实在没意思,才来了现在居住的地方。
爷爷的葬礼办得极其简陋,因为家里没有钱。而这样一件事结束之后,家里的情况也并未得到好转。当时的陈希只要一回家,父母就一定是在吵架,玻璃瓷片碎了一地,锅碗瓢盆摔得到处都是。
这份压力本不该承担在陈希身上的,因为她被当成了父母的出气筒。
那时候正好赶上陈希学习不好,沉迷贴吧,写了各式各样的贴子,妈妈知道了之后,将那些东西全部都撕了,然后抓住就是一顿暴打。
说来也卑微,贴吧竟然是陈希当时唯一的精神寄托。现在这个精神寄托没有了,于是陈希就想着去自杀。
她用了无数种方式自杀,她吞药片,她自残,玻璃划得手臂上到处都是鲜血,她用绳索把自己的脖颈勒得青紫,可是没有一种是死成了的。
好笑的是,事情都已经发酵成这样了,陈希的父母竟然毫无觉察。
再后来,陈希就离家出走。
她消失了整整一周。
家里人报案无果,去学校找,去问她的朋友,最后在杨叶子的家里发现了陈希。当时的陈希一双眼睛惶惶不安,总觉得难逃一场暴打,没有想到她的母亲却搂着她嚎啕大哭。
陈希竟然不知道她在哭什么。陈希的共情能力,好像就是在这一瞬间低下来的。
不过好在,家里的情况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兴许是陈希的这个刺激,令家里想到了什么,总之家里暂且有了一个改观。父亲也会出去找工作,但不出去找工作的时候,会在家里做饭等陈希回来。
父母之间的示好实在是太简单了,他们只会说:饭做好了,来吃。
陈希总会回忆起这样的晚餐,虽然或许不那么好吃,但是总归是花了心意的,所有花了心意的东西,都是柔软而鲜美的。她永远记得每当这个时候,父母脸上洋溢着的满足的微笑,而老人家也总有不多讲话的时候,她满脸的皱纹,上面写满了疲惫。
后来父亲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这份工作的薪资还不菲,家里的情况总是好转起来,陈希也考上了当地较为有名的树人中学。
后来安择明提及此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没考上树人中学,我家花钱进的。
那时候,陈希心里还没有疑惑,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却和别人花了钱一样的待遇。
每当自习的时候,陈希都会买一些零食,自习的时候,会有很多人买零食来吃。学校操场的角落里,有一家小卖部,小卖部的正对面,是一排大排档。
大排档里面的食物不一定干净,但是都好吃。陈希记得每天的早餐,一个菜夹饼,加卤蛋或是花干,吃到最后都能流出令人垂涎欲滴的汤汁。而隔壁是鸡柳夹饼,陈希还记得他家的饼有一股子洗衣粉的味道,不过只是淡淡的气味,又像是饼子的甜香。
在某个傍晚,陈希遇到了安择明。
安择明的身边并没有叶染的陪伴,因此看起来有些轻微的不修边幅。
安择明也注意到了陈希。
傍晚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柿子红,因此也显得女孩的脸蛋红红,像一颗熟了的柿子,隔着老远都能嗅到甜蜜的汁液。安择明也不知怎么的,神使鬼差地就去揉了揉她的脑袋。那语调还是一贯的慵懒,夹杂着点笑意。“买零食呢?”
陈希有点懵懵的,因此显得她的眼神愈发晶亮。“你平时不吃零食吗?”
“吃啊,只不过在家吃。”安择明看起来心情不错,从陈希的小塑料袋里掂起一包辣条来,冲着她眨了眨眼。“明天还你一包。”
陈希捂着嘴笑。“不用还我啦,一包辣条而已嘛。”
安择明冲她眨了眨眼,转身离开了。陈希望着那个离开的背影,最终融化在了一片柿子红里,变成一个移动的、暗红色的点,最终,那点红色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操场上的灯光,与夜幕里的一片黑暗。
杨叶子来拽她。“走啦,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