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国师旋即而至。他徐徐登台,白衣肃立,目不斜视,神光尤为清澈。
他和江遇白二人相对,周遭观众席上,众人瞩目。
江遇白这是头一回见到国师,目光从他腰际闪过,却是微微一讶,随即笑着拱手抱拳道:“十年前,家师同令师紫衡真人于风雨台上会武,不料中途折断佩剑,比武便就此搁浅。这十年之中家师始终为此挂怀,于是命江某再来讨教。如今能够有幸得见宝剑再现,实乃三生有幸,快将宝剑请出来吧。”
众人听他这么说,只道是寻常的客套之词,可是顾柔和国观众位长老们听见,神色却都变了。
只因为国师腰际所悬的佩剑,并非国观至宝太上忘情。
玉素长老开始和玉明长老窃窃私语,玉清掌门神色凝重。
那台上,国师开口道:“交手本为切磋,虚位可有可无一点凡器,也不必认真。”他本风姿娴雅,又兼声音凉润,倒显得举重若轻。
江遇白皱着眉一笑:“玉衡道友这可是小觑于我了?”
他手里握着的这把玄同剑,可谓数十年磨一剑,由他的掌门师伯岳朝新穷尽毕生心血锻造,其间又有师父韩三秋的多番意见指点,才铸造成功,自信可与太上忘情一争雌雄他这次会武,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然而国师竟没有携带太上忘情而妄想同他过招,这在他看来,未免太过轻率。
国师道:“不敢,只是因为一点差错,未将此剑带在身边。”他语声淡淡,倒教人觉得真假难辨了。
江遇白倒也算个涵养之人,纵然南宗的诸位弟子看见国师这般说辞,都要理解为他狂傲轻视自家掌门,个个面带怒色,但江遇白依旧神色不改,笑道:“好,十年前是你我二人的师父,十年后则是你我,岂非宿命缘分?请出招吧!”
“小柔,你莫担心,”沈砚真在耳边悄悄地道,“你看他连宝剑都未携带,显然是有必胜把握了。”
顾柔点点头,却未说话,满怀焦虑地望向风雨台上的丈夫。输赢她倒不在乎,只担心他受伤。
天空黑云卷起墨浪,国师原地不动,身上衣袂飞舞,气势之强犹如巨鹏擎空,场边观战众人被气流波及,无不举袖遮挡整理容装。
江遇白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双足却如同钉了钉子一般立在原地,纹丝不动,面上依旧挂着平和的微笑。
忽然,只见东侧国师身形高飞,携带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般激荡而来。江遇白周遭四面八方俱笼罩在掌风之内。
这一掌出得迅猛无匹,在场众人皆为之变色。气宗重修炼内功,国师身负紫衡真人传下的百年之功,若是寻常人,被那掌风波及,也要骨肉支离,然而江遇白却不慌不忙,运动内力,化出双掌,面对面凌空接住。
两人凌空一击,江遇白脚下的红砖纷纷破碎,裂痕宛然。
场边多是洛阳本地人,几乎一边倒地支持国师,瞬间欢声雷动。
江遇白被震出一丈多远,但他双脚离地而起,落地时却似轻轻放下,笑着掸了掸衣衫:“好掌法,险些蹭破了我的衣裳。看来再不出剑,江某形势堪忧了。”
国师沉眸不语,似是酝酿下一次攻击。除了他自己,恐怕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方才江遇白手上有一股柔劲,将他雷霆般的一击尽数卸了开去。
这等修为,也不似数十年可成之功。国师拧眉,心存江遇白的师父韩三秋也不过四十多岁,即便传功于他,也可能有这般深厚的内里,他究竟何处修行得来?
江遇白朗声提醒道:“玉衡道友还不出剑吗,我却要出剑了!”
顾柔紧张地捏住沈砚真的手,方才她看得很真切,虽然把式上面,丈夫仿佛占尽上风,可是却未有伤到江遇白一根寒毛,连他的衣衫都未有一丝毁损,显非等闲之辈。
她忧心忡忡,腹中还传来一股若隐若现的绞痛,冷汗皆从薄衫中沁了出来。
国师始终未回答江遇白的话,既然一掌不中,他下一掌攻势紧随而至,凌厉无匹地直击对手。
江遇白身形急旋,陀螺般跃上高空,黑色的玄衣如同蝙蝠双翼在空中怒张。国师借着去势振衣而起,急追而上,一掌紧跟一掌,毫无丝毫衰缓。
众人见江遇白左躲右闪,似是十分狼狈,纷纷欢呼叫好。
观众席边上,江遇白的徒弟,一个小男童双手护在嘴边大喊:“师父,出剑了!别让着他!”
话音甫落,风雨台上二人双双落地。
国师和江遇白各自立在高台的东南、西北两角,隔数丈遥遥相对。国师衣冠齐整,神色凝重江遇白一头青丝已被他掌风打散,此刻如墨浪一般在风中狂乱飞舞他笑容渐淡,佩剑已从腰际转移到手中。
天空渐渐飘起小雨。
银珠跟侍卫取了伞,撑在顾柔头上,顾柔拨起伞盖,努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隔着雨线,只见江遇白手中的玄同剑已经缓缓出鞘
说来奇怪,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虽然旁人并不觉得,但像顾柔这般具备了一定境界的武者,却能深深感觉到这玄同剑出鞘的瞬间,秀气温穆的江遇白便犹如脱胎换骨,浑身上下燃烧出一种杀伐之气。
这气场极为阴煞猛烈,犹如凶兽出笼,令人齿寒血冷。
顾柔紧紧捂住小腹,痛感逼仄,如影随形。身边沈砚真察觉到她手心冰冷,慌忙用自己双手捂着:“你没事吧,我送你先回去歇着?”以沈砚真的想法,这边的比武结果是不必太过担心的。
顾柔喘气道:“不,我想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