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出逃显然没有给阡家带来任何好处,阡府的防守比之前严密了一倍,阡陌和阡白氏这两个主要人物更是被分别囚禁,严加看守,不得踏出房门半步,以免再发生潜逃事件。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为免人心浮动,守卫队并没有将此事宣扬开来,否则阡陌母只怕没来得及死在流放途中,就会愤怒的阡府众人的咒骂淹没。
次日下午,刑部官差前来,将阡府一众男丁压向了刑部监牢。
第三日辰时,负责流放们军队带上一应囚服枷锁,命剩余妇孺着囚服,带木枷、铁链套脚,卸钗环,肃纪律还好,因着阡府剩下的都有女眷,阡府又位于皇城之内,是以他们并未在此时大动干戈仔细搜身,阡白氏塞给阡陌的银票才能好好的藏在她贴身的小衣里。
午时一刻,流放的队伍浩浩荡荡从长安出发,始向滇西。
历对月旬,到达蜀中。
四月初的蜀中,正值多雨之际,从几天前开始,蒙蒙细雨下个不停歇。连日小雨并没有给人带去几许清凉,反而为这初夏的天气凭添了几许闷热。
“这蜀中就是雨多,又潮湿又闷热,这才刚入四月,居然就有蚊子了,你看我这胳膊,给叮了好几个包,你看你看”
一个看上去约摸有十四、五岁的青衣少年捞起自己左手的袖子,一脸跳脱地凑向旁边一着淡黄色衣袍,看上去年龄略大一点的稳重少年。
“别闹!”黄衣少年瞪了青衣少年一眼,又转头朝走在两人身前着白衣持白扇的男子,恭敬又犹豫地开口。
“少主,月箫之前提的”
“星芜说的没错。”白衣男子没有接月箫的话,而是转向青衣少年,“蜀中气候确实有些湿闷,蚊虫也多,但胜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在此处建立分阁倒是比别处多了些天然优势。”
“少主……”名叫月箫的黄衣少衣焦急接话,但一开口又被那少主打断了。
“你们若是怕蚊子咬,回去让秦医师配些驱虫水也就是了。”那少主见星芜神情有些尴尬,想接话又不敢接的样子也不恼,只展扇自言自语道。“与我邀天阁的大计相较,别的一切都不重要。”
似是听懂了这位少主的言外之意,月萧神情黯了下来,终是不再开口,旁边的星芜来回瞄了几眼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抓耳挠腮一阵,想了半响,终于惊喜道:“哈哈,对了,跟你们进个趣事,昨夜……”
阡陌已经十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流饭的队伍在长安城内的时候,看守的官兵尚还一日两餐地正常给他们送饭。可一出长安城,马上就换了另一副嘴脸,吃食降到了一日一餐不说,连水也减了一半的量,从进入蜀中辖区后,更是连菜都成了馊的。
大约每一个平日里循规蹈矩的人,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丝叛逆的影子,越是身处逆境的时候,这影子就会越清晰。这三个月家中的惊变和一路越来越出格的的待遇,终于激发了阡陌心中潜藏的叛逆,她不顾母亲的强烈阻拦,找上了带队的官差理论,可是这一次的冲动行为,却换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顿鞭子。
“你以为你还是官家小姐不成?爷告诉你,现在有的吃就不错了!到了滇西,嗬,连馊的你都吃不上!”带队的押送官举着鞭子,恶狠狠地对她说。
“按大郑律法,流放的犯人每日食两餐,虽不可有精米白面,但也需保证吃食正常,两菜一汤,每五日一顿肉食来保存体力,你每日只给一顿放馊了的饭菜,如何保证我们走到滇西?你就不怕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上面怪罪吗?”
“哟,居然还跟爷谈律法?”官差怒极反笑,指着阡陌朝旁边几位官差笑道,“谋反的罪犯还敢跟爷谈律法?我呸!”
他一鞭抽下,疼得阡陌差点忍不住尖叫出声。
“叫你聒噪!叫你跟爷谈律法!”官差撸起袖子,一鞭接一鞭地抽在阡陌幼小的身躯上。
“不,不要,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阡白氏不忍女儿受刑,终是拼尽了力气挤出人群,将阡陌护入怀中。“别打了,别打了!”
“让你跟爷对着干!让你说不!”
啪啪
一鞭接一鞭无情的落在母女二人的身上,昔日同属阡府的妇孺家仆冷漠地站在后方,脸上带着一丝怯懦、惶恐,还有快意。
阡府从不曾苛待下人,可这些人毕竟是因为阡家才受到灭门的牵连,心中又怎么可能没有怨怼?
咒骂声、鞭笞声,哭喊声混做一团。领队抽了十来鞭,看着地上哭成一团的母女俩,觉得心中恶气出了一半,才收了鞭恶狠狠道。
“造反的余孽还敢跟我谈律法?皇上饶你们不死是皇上仁慈,你们就是死在路上也是你们活该!还跟爷谈律法?再在这瞎闹我就抽死你们,看京城里有没有大人会怪罪!”
这是第一次,阡陌知道了人命竟然可以如此轻贱。
一顶莫须有的“谋反“的帽子扣下,她全府百余人一半问斩,一半流放。同样因为”谋反“这两个字,勉强活下来的这一半人,就失去了人权。
这一年,她年纪尚小,不懂得“谋反”这两个字到底代表多大的罪恶,但却将这两个字深深地刻在了心上。
若是早知今日下场,不知阡家曾祖,会不会后悔没有早日“反”,反而将这天下拱手让与他人,落得血脉枯萎,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