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是没有穷过，不知道穷是什么感受。我当时还小，但是已经知道穷是什么感觉了，就是窝囊。”

“我爹想我念书，以后当官。我也想当官，当官了就能吃饱饭，能治病。于是那年我去上私塾，没鞋穿，教书的不让我进学堂。”

谢金山歇息一会，想到当年的窘像，他扯着嘴角，挤着眼睛露出自嘲的笑来。

“没鞋穿，我爹就想着给我买鞋。但是没钱啊。怎么办呢？”

“他就每天少吃一顿。他觉得自己身子壮实，一天吃一顿饭能顶得住。”

“但他是卖苦力烧砖的。”

谢金山怕方笠不懂烧砖是什么，就比划了两下，道:

“烧砖是要出苦力的，蹲在地上，往砖模里面摔泥倒还好，只是累腰，但是来钱慢，养不起我。我爹是搬砖上窑的。”

“他一天只吃一顿饭，哪能够呢？有一天搬砖头，他饿得脑袋犯了昏，撞倒砖堆，被砸死了。”

“我爹，这么好的一条汉子，为了我的一双鞋送了命。而且到死我这鞋也没买上。窝囊吧？”

谢金山已经没了力气，他眼角流出一点泪水，也没劲用手去擦。

“本来我爹撞倒了砖堆，砸了不知多少块砖，该我们家赔砖厂掌柜的钱。但是掌柜的心软，看我们家死了人，还舍了我们四十文钱。”

“我用那四十文钱替我爹捐了香火，我当时小，眼窝子浅，只是觉得城南那大观里面的道士收了钱，一定能保我爹来世不穷，但是现在想想，当时是被骗了。”

他絮絮叨叨说完一大堆，道:

“你没穷过，不知道我们这种穷鬼有多怕。我运气好，才成了古蛮城第一有钱人，但总觉得运气不会一直好下去，就一直把灵石藏着。”

“现在死到临头，我倒真是后悔极了。”

“不过假使时间倒流，我估计还是这般选择。”

方笠看着眼前这人，突然有点明白了。

其实修士修仙几百几千年，未必能比活了几十年的人活得通透。正如谢金山所说，人心的进化是缓慢的，而且这一点点缓慢的进步，还要看运气，看悟性。

几百几千年的修炼不但没有让修士在心灵上得到升华，反而因为修炼时光的漫长寂寞，使得修士本来心中浅浅的欲望无限放大。这些欲望，到最后便成了修士的心魔。

方笠这般想着，突然听见谢金山问到:

“我现在拿我一半灵石，换我的命，可以吗？”

方笠有点惊讶，但是灵石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于是他摇摇头，看着谢金山这副模样，很是辛苦的样子，又开口道:

“我可以让你没有痛苦地快速死掉，价钱好商量。”

谢金山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他苦笑一声，摇头道:

“我还想活个片刻，这偌大世间，我还没怎么细细看过。让我慢慢死掉吧。”

方笠便不说话了，坐在谢金山身边。

他听见谢金山喘息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急促。

最终，在一声长长的，类似叹息声的喘息里面，谢金山流干了血液，死掉了。

方笠见眼前之人死了，便起身抽剑，将他首级割下，又取出一个玉函，将那首级放进里面，再将玉函放入自己的乾坤袋里面。

他前世杀人，是不会听那些将死之人絮絮叨叨说这么一大堆的。

但是时过境迁，方笠或许是心肠软了不少，又或许是心肠硬了不少。

他又在这谢金山身上四处搜查一番，摸出几个乾坤袋，也不细看，便将那乾坤袋收入囊中。

便在方笠把谢金山的乾坤袋收入囊中之时，在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光团。